李承乾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正巧碰上李泰。
夺回宠爱,步辇上的李泰十分得意,居高临下,微微拱了拱手,并不打算下辇向太子见礼。
“我赶着回去,还请太子殿下恕本王礼数不周。”
李承乾笑了笑,拉着苏氏和李象退到一侧,抬手示意李泰先行。
苏氏愤愤,道:“太子殿下,您……”
李承乾摇摇头,示意苏氏不必多言。
李象年纪小,只觉得魏王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并不知这其中的深层意思。
苏氏憋红了脸,自己夫婿身为太子,被一个亲王屡次挑衅,她心里只为夫婿委屈。
李承乾带着苏氏母子回东宫,打发了李象回宜春殿歇息,清了场,意味深长的对苏氏道:“我知道你为我不平,觉得我委屈,可你猜一下,魏王为何敢公然挑衅羞辱于我?”
苏氏道:“自是仗着陛下宠爱。”
李承乾点点头,道:“这就对了,长安城发生的事情,陛下怎会不知?上一次禁足,东宫吃食遭刻薄,象儿更是挨了一顿冤打险些丧命。魏王在背后手段,陛下都知道,可陛下又做出什么处置了吗?我今日同他争长短,明日陛下就会来东宫找麻烦。我倒是不惧陛下磋磨,实在不想连累你和象儿,为我担惊受怕。”
闻言,苏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李承乾继续道:“为了象儿挨打的事情,我去甘露殿打了一顿魏王,陛下把我往死里作践,你看在眼里,不必我多言。”
苏氏面如死灰,无声啜泣。
李承乾道:“往后见了魏王,尽量避开他,别跟他争锋。从前我有母亲护着,尚且战战兢兢,如今母亲过世,一个不得帝王宠爱的太子,注定走不长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全力为你和象儿安排。万一哪一天我英年早逝了,或者走上了不归路,尽量让你们母子衣食无忧,远离是非。”
苏氏含泪点头,她知太子不如魏王得宠,却不晓得太子处境如此之恶劣。
“夫妇一体,妾身自当与殿下同心。”
李承乾替她拭泪,道:“不哭了,哭多了容易脑袋疼,我还要看会儿书,你早点回去歇着。”
苏氏点点头,心事重重离开显德殿。
李承乾叫人打水进来,出去逛了大半日,一身的灰,黏糊糊的实在难受。
正要睡下,宫人殿外通传,父亲召他甘露殿见驾。
李承乾一头雾水,他今天没招惹李泰啊!
硬着头皮到甘露殿,看到父亲阴沉的脸色,李承乾就知道这一关不好过。
“臣拜见陛下,愿陛下……”
不等李承乾说完,李世民就道:“太子真有孝心,就不会带着妻儿出去不三不四的鬼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休息日,带着妻儿出去逛街还能被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道:“臣知道了,多谢陛下教诲,往后绝无再犯。”
长安城物价高的离谱,大半日逛下来,小金库少了五分之一,他还要给妻儿存体己,不出去正好省钱。
“你……就没有一句解释?”
领导都已经盖章定论了,解释那就是说领导错了,碰到个小心眼儿的领导,小鞋穿的有你难受的时候,合格的牛马绝不给自己挖坑。
“陛下比臣年长,见识和阅历远在臣之上。陛下说错了,自有陛下的考量,臣记在心里就是。”
李世民冷哼一声:“太子倒是说说,朕有什么考量?”
李承乾无语,他又不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领导的考量?再说了,他要是成了领导肚子里的蛔虫,让领导了失去了神秘感和威严感,纯粹找死。
“陛下心中考量,臣怎能探知?臣回去慢慢想,总能想通。陛下若愿意指教,臣敬听陛下教诲。”
李世民心梗,但凡李承乾解释一句,他也能就坡下驴。
“朕说你错了,你就觉得自己错了?你是太子,就不能有点主见?”
工作尚未开展的领导:你在质疑我的决断?我是领导还是你是领导?要你坐这儿来?
工作开展没办好的领导:你是猪脑子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毛列马格都学到哪里去了?
李承乾腹谤: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臣无错,陛下为何要责问臣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李世民气结,他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今日设宴被爽约,心情十分不痛快!
“行了,你赶紧滚,别在朕这儿碍眼了。”
什么叫做“如听仙乐耳暂明”,现在就是,李承乾施了礼,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李承乾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李世民更觉得郁闷。
“阿难,你说太子是怎么想的。今日魏王那般挑衅,朕瞧着他是一点都不在乎。”
张阿难大脑短暂的停滞,他一个内侍宦官,哪敢评价太子!
“朕叫你说你就说。”
张阿难思索片刻,道:“太子殿下超然物外,非是荣宠富贵能动其心。”
李世民道:“他以前不这样的,以前朕宠魏王,他都是惶恐不安,生怕在朕面前行程踏错。避开朕,他与魏王针锋相对,半步都不肯让。现在的太子,是一点血性都没有。”
张阿难摇摇头,不敢苟同,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孔颖达之事,还有此前皇孙受罚……”
李世民扶额揉着眉心,道:“休沐带妻儿出游,不是什么错事,他为何一句解释都没有?”
张阿难明白了,皇帝要太子解释给个台阶,顺势提出自己今天请客被“爽约”很不开心。太子顺理成章的哄几句,这事儿就结了,偏偏太子不上道。
“一想到明天早朝还要见到他,朕就觉得头疼。”
张阿难不语,自魏王得宠,皇帝见太子,就没有几次头不疼的,习惯就好!
翌日早朝,李承乾继续他的透明人设。
魏王泰见太子不下辇拜见,落了御史口实,开朝就被魏征喷了。
李世民看了眼李承乾,小兔崽子手段见长,都知道以退为进了!
李承乾读懂了父亲的眼底的嘲讽,内心大喊冤枉。
“魏师傅,太极殿是谈论百姓疾苦,社稷治理的地方。我同魏王泰那些事情,都是我们手足之间的家事,您以后就别说了。”
魏征看向李承乾,一字一句问道:“君不见玄武门乎?”
果然千古第一喷子是魏征,这种话题都好当殿说,李承乾大写的佩服,正要开口就听李世民道:“够了!”
魏征哪里肯闭嘴,道:“陛下让一个藩王,规格用度远超太子,这不合规矩。”
李承乾都要哭了,这哪里是帮他,他可不想事后挨打又罚跪,赶紧开口捂魏征的嘴巴。
“宫墙之外有多少人终日劳碌,换的一夕温饱,我无功无德却衣食无忧,规格用度无非彰显身份,有没有我那个规格都是太子。我记得魏师傅常以管夷吾自勉,他老人家毕生心血只为强兵富国。魏师傅有此志向,自该为天下受苦受难的黎庶发声,当为大唐繁荣强大献计献策,而非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
“我……”魏征自入变以来,嘴皮子功夫未尝一败,此刻竟被堵的哑然,缓了半晌方才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藩王就是藩王,太子就是太子,尊卑有别。”
魏征不是太子党,却是个坚定的嫡长子继承制拥护者,李承乾一直都知道,可第一世魏征上疏那么多,也不见打消父亲易储的心思。
“方圆之内是天下苍生,敢问魏师傅,是否魏王泰向我下拜,恪守礼法,天下苍生就能免受冻饿之苦,四方异族就能没有觊觎之心?倘或如此,争论此事倒还有些意义。”
魏征深吸一口气,知道争论无休,皇帝不表态,就是护着魏王,便也不再多言。
李承乾松了口气,上个朝飞来横祸,以后还是少跟李泰见面。至于魏征,有机会私下见面,慢慢儿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