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膳结束,李世民使了个眼色给张阿难,他甚少和李承乾一起用膳,父子难得相处的如此和谐,他不太愿意有人打扰。
张阿难轻轻一挥手,宫人们鱼贯而出,殿内就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古代父母子女同席,晚辈要给长辈布菜,李承乾从座上起身,膝盖冷不防传来一阵酸痛,他又跌坐回去。
李世民道:“随便吃一些,不用你布菜。高明一宿没合眼,用过早膳朕叫步辇送你回东宫歇着。”
李承乾顿了一顿,老板管饭,还叫专车送他回家,有点儿受宠若惊。
“谢陛下!”
李世民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不喜欢李承乾冷冰冰的称呼他“陛下”,他几次提醒,李承乾都当耳旁风。
对面就是老板,李承乾吃得味同嚼蜡,把自己喂饱之后,又想到要写条陈。
“陛下,臣写完了条陈再走,没什么挂心的事情,回去一觉睡到明日早朝。”
李世民道:“先回去歇着,再熬一日,朕怕把你熬坏了。”
“熬一日?”李承乾不解,道:“一份条陈而已,两刻钟都是多的。”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经常敛财吗?这么轻车熟路?”
李承乾愣住,他当官儿的时候,进行地方建设,朝廷又不拨款,的确经常想法子士绅手里敛财。但这话不敢说,说了父亲会拿桃树枝把他烧成灰!
“冤枉,陛下现在就可以让人去查,臣东宫的账目绝对干净。臣那点儿体己钱,还是月俸攒出来的。”
李世民笑道:“你那点儿俸禄,难得你攒些体己钱。”
李承乾不言,第一世的他肯定攒不下来,现在的他一年攒个四万多钱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李承乾又开始感慨投胎的技术性,他一年的总俸禄,敌不过李泰一个季度的零用钱。
“你母亲有先见之明,提早培养你节俭的品德。”
李承乾笑笑,母亲的想法很好,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李泰步步紧逼,他需要钱进行人情往来。
那些年没钱的日子,他拿东宫份例的布匹锦缎换钱,就觉得啼笑皆非,太子当成他这样,应该也找不出几个。
“臣去写条陈了。”
李承乾从座上起身,一瘸一拐回到自己案子前,研磨起笔一气呵成,不过一刻钟时间,他就将写完的条陈递了上去。
回到显德殿,一觉睡到黄昏时分太阳落山,李承乾从榻上起身,李象过来请安。
李承乾把人叫进去,一家三口用过晚膳,苏氏照常回丽正殿。
李象则是一头钻到父亲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父亲怀里蹭了又蹭。
“阿耶一夜未归,是阿翁又责罚阿耶了吗?”
李承乾歪在榻上,笑盈盈揉着李象鬓发:“有一篇功课要得急,阿耶熬夜写完。儿孙不议尊长,往后叫阿耶听到你议论阿翁,阿耶要打你了。”
二十一世纪,儿孙吐槽下尊长无伤大雅,这是封建王朝,议论的对象还是皇帝,代价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李象撇撇嘴巴,有些小委屈。
李承乾正色道:“象儿,阿耶不是跟你开玩笑,阿耶不愿意打你,可如果你犯了错,还屡教不改,阿耶就要让你吃教训了。”
李象忙不迭的点头,道:“阿耶别生气,象儿往后绝不再犯。”
李承乾轻拍李象背心,任凭小家伙在他怀里窝着,儿女依赖父母是骨肉天性,哪怕是轮回了一千四百多年的他,也不能免俗。
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父母,李承乾不由得神伤,他的魂魄来了这里,他那副皮囊是成了冰冷的尸身,还是被其他什么魂魄附上。
如果是前者,老年丧子,爸妈该有多伤心,李承乾不由得落泪。若是后者,附身在他身体的魂魄,秉性如何,会不会折磨爸妈?
“阿耶,你哭了?”
李承乾慌忙回神,擦了眼泪。
“阿耶为什么要哭?”
李承乾揉着李象后脑勺,意味深长道:“阿耶是想到了你阿婆……”还有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爸爸。可这些话,他暂时不能告诉李象。
“阿耶幼时,也曾赖在你阿婆怀里。”
二十一世纪的爸妈,都是情绪十分稳定的人,那个时代没有礼教吃人的尊卑,大多数儿女当的十分舒服。
他运气极佳,没有碰上那种控制欲强到窒息的老顽固父母。兴许是他在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八年岁月,福享得太多了,所以才飞来横祸把他送到这里来了。
爸爸的声音读起故事来,极其好听,幼时他时常赖皮,窝在母亲怀里,撒娇让爸爸给读故事。
察觉的父亲心情低落,李象不再问了,怕引得父亲更伤心,只是小心的靠在父亲怀里,贪婪着片刻的温暖。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怀里的李象睡着了,李承乾没叫醒儿子,而是小心翼翼的里侧挪了挪,给崽子让出睡觉的位置。
一个鱼牌令,卖出了五百多万钱的高价,李世民知道长安富人多,但此刻也被长安富人的财力惊到。朝廷亲王,两年的俸禄不及一块鱼牌令的价钱。
不过短短五日,仅为太上皇祈福一项进益,超一千万钱。京中权贵竞争一株牡丹,直接出了八百三十万钱的高价。只因那牡丹一株在太极宫外,另一株在甘露殿大唐天子的园子里。
李世民命少府监造了匾额,褒奖为太上皇祈福之人,这一举措更是引来了大批在地富商入长安,争相购买鱼牌令,一块鱼牌令最高时竞被卖出了一千万钱,折合成银子足足一万两。
三省六部众大臣,为此事特地向皇帝上疏,请皇帝严惩倒卖鱼牌令之人,李世民大手一挥,只道是商人逐利,朝廷没必要掺和。
免除罚俸的第一个月俸禄下来,李承乾抱着自己的小箱子数钱,殿外突传皇帝驾到。
李承乾慌忙收拾,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只得暂停收拾箱子,迎上前向父亲见礼。
李世民嘴角弯成ak,压都压不下去,这两天数钱数到手软,照这个进度下去,八十一日祈福结束,他立刻发兵吐谷浑打吐蕃。
“看来数钱不止朕一人。”
李承乾讪讪一笑,道:“今日俸禄下来了,臣把它存起来,往后或许有用。”
李世民笑道:“近日青雀为朕送上来一道羊肉羹,十分可口。朕听宫人说,高明问膳房要了菜蔬,在东宫开了小厨房,可是要为朕进膳?”
李承乾笑笑,第一世父亲出游,他向父亲尽孝心,变卖东宫物资。
为此褚遂良上疏:陛下往年行幸,自洛阳还,太子于阙首献食,家令无物可用,遂内出绫彩,货充鼎实。预是宫臣,谁不闻见?
预是宫臣,谁不闻见?
八个字,多少心酸,尽在不言中!
可是父亲,又可曾给过他半分好颜色?李泰为何敢肆无忌惮?依仗的就是父亲的默认与纵容!
为父亲进膳,绝不可能,他早就不是第一世的李承乾了,现在的他,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爱他的父亲,耗费心力,活活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