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赵正华如同便秘，秦青川只觉莫名其妙。
“赵科长，之前您不是说，三个月空档期，容易挨骂。我回去仔细琢磨，颇为认同，想到个好主意。”
赵正华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秦青川无奈，只能继续。
“错印布应该也没多少，我呢，给您弄两头羊，您看呢？”
“两只羊？”
赵正华不禁挑眉，转而又问一声。
“什么时候能交付？”
秦青川眼眸精光一闪，瞬间明悟，合着给人挖坑，有了后遗症啊。
无奈之下，满口保证。
“放心，绝对是现羊，一手交布，一手交羊。”
闻听此言，赵正华这才挤出笑意。
“小秦，我们厂设备比较落后，平均下来，错印布足足百分之八，你可吃不下。”
秦青川哪里知道有多少，笑呵呵示意。
“您给详细讲讲，我没什么概念。”
赵正华抿了下嘴，叹了口气。
“月产量大约一千二百匹，百分之八就是九十六匹，这可不是小数目。”
秦青川顿感意外，皱眉询问。
“这么多，难道不能重新上色？”
赵正华摇了摇头。
“二次染色，棉布质量会大打折扣，甚至出现破洞、断丝，而且，每匹布需要额外花费几块钱染料，再加上耽误机器，浪费人力，远不如半价出售给供销社，也能收回成本。”
秦青川恍然大悟，又抓住关键点：半价。
尿素裤都能被追捧，何况棉布呢？
不需要布票，价格又低，只要拿下，绝对会被疯抢。
一匹半价是七块，九十六匹需要将近七百，这特么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一只羊均价也才四十五。
习惯性翘起二郎腿，指尖拍打着膝盖，足足思考十几分钟，彻底想通。
“赵科长，各单位之间，最重要的是人情。要是断了错印布的供应，不光咱们县，周边那些没有纺织厂的县城，各家供销社肯定都会找上门来。您看这样行不行，每个月一只羊，您呢，就给出七匹布。”
赵正华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再仔细一算账，不禁想笑，这个后生娃，又想着占便宜。
“六匹吧，各取所需，也不能让纺织厂吃亏。”
秦青川侧过脸，轻笑出声。
“赵科长，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哪个大队没有指标，计划外的羊，可不好找，一年足足要十二只呢。接下这事，我就得各个大队去跑，要不然，咱就两只羊，一锤子买卖，其他大队，您派人去沟通。”
赵正华一愣，随即有些哑然。
派人去沟通？
指望采购科几个混子么？
他们有这个本事，老子至于发愁么？
暗暗腹诽了几声，点头应下。
“成，就依你，不过，咱们必须走正规流程，我可是要给上面交代的。”
秦青川爽朗一笑，语气极为干脆。
“放心吧，我可是后马大队大队长，我给您签字按手印，绝对算数，您要是不信，那等我几天，回去的时候，您跟着跑一趟，给您盖章。”
赵正华愣了愣，抬头望去，不免多看了几眼。
好家伙，没看出来，这小子居然还是大队长，一般大队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这小子……
几秒后，也没再纠结。
“好，那就签字按手印吧，羊的事，十天之内，尽快解决，布的事，你准备怎么做？”
秦青川早有计划，当即脱口而出。
“随后我去沟通，谈妥之后，让对方把粮食送到大队，给他们写个条子，来找您领布，成不？”
……
搞定源头，秦青川也没多待，离开纺织厂，直奔县粮食局。
若说整个长定县，哪里粮食最多，迟疑半秒都是傻子。
县里有粮仓，甚至公社也有粮站，统统归人家管。
不管是正常损耗，还是鼠有鼠道，对他们来说，十吨八吨粗粮，简直是裤裆里抓鸟，手拿把掐。
若是谈成，一劳永逸，若是不成，再去其他单位。
区区三百匹布，偌大的县城，想来不是难事。
粮食局办公大院，位于城东。
几栋略显陈旧苏氏建筑，外墙东西两侧，各有醒目标语。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节约粮食，人人有责。”
秦青川扫了一眼，唇角弯了弯，似乎在笑。
不可否认，生产力不足，致使物资短缺。
统筹统销壮举，极大程度遏制宵小之徒，稳定大局，然而，对自主经营限制，势必造成农民收入增长迟缓，生活水平难以得到显着提高。
更何况，屋旧必生漏，船老易遭蚀。
手里有粮，所指的是谁？节约粮食，又是对谁言说？
微微摇头，驱散胡思乱想，直奔门房。
递上介绍信，散烟。
“同志，您好，我是后马大队大队长秦青川，找局长办点事。”
保卫员下意识接过，低头看完，忍不住抬头打量几眼。
瞅这后生也就二十上下，言行举止却稳得不像话，还当着大队长，这娃背后莫不是有啥大来头吧？
想及于此，态度不觉间变得温和。
“先做下登记，王局长在二楼东尽头，能不能见到，额不知道。”
“多谢您嘞。”
做完登记，秦青川道了声谢，迈步走向办公室。
之所以点明身份，也是没办法。
正所谓，有势借势，无势装腔作势。
前世，毕业之后，成为销售，地推陌拜，闭门羹可没少吃。
太清楚，一切谈判，只有见到正主，才有后续。
纺织厂有恃无恐，无外乎手握成百上千只鸡，这可是大杀器。
换成粮食局，换成棉布，可不见得好使，还是谨慎为好。
二楼东侧尽头。
秦青川一长两短，敲了敲门。
只片刻，屋内传来一声沉稳的 “请进”。
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烟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一张旧木桌，几把木椅，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报表。
一位中年人端坐桌后，正是局长王建立。
中等身材，身姿挺拔，身穿一件洗得泛白的深蓝色中山装，领口袖口磨损却平整，五粒铜纽扣擦得锃亮，头发向后梳，夹杂不少银丝，国字脸，古铜色皮肤，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镜腿稍松。
不得不说，给秦青川感官相当不错。
“您好，王局长，我是后马大队秦青川。”
王建立目光中带着审视，笑盈盈询问。
“小秦同志，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