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萧惊鹤的耳中。
萧惊鹤闻言,猛地抬眸看向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探究和不确定,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假。
迎着他专注的目光,辛珑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般地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才略微偏开视线,放缓了语气说道:“你有这份心意……我,我很开心。”
这是实话。
尽管那感觉很陌生,很奇怪,但并不让她讨厌。
“而且,你说的对,昨夜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她坦诚道,“我不该在情况未明的时候,一个人追着那个黑衣人离开那么久,让你……担心了。”
她抬眼,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语气郑重了几分:“下次不会了。”
听到她这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下次不会了”的承诺,萧惊鹤呆呆地愣了好几秒。
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辛珑可能会觉得他可笑,可能会不以为然,甚至可能会再次强调她不需要保护……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平静地接受他的心意,甚至还反过来安抚他,承认自己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下一刻,一股热意猛地从脖颈窜上脸颊,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是被投入沸水的虾子,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不敢再看辛珑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又用力的单音:“嗯……”
紧接着,像是觉得一个字不够表达,又飞快地补了一个字:“……好。”
声音又轻又快。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古怪而微妙的氛围。
明明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对话也算得上平静,可辛珑就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尤其是看到萧惊鹤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脸颊和耳朵,她自己的耳垂也像是被那热度传染了一般,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微微发烫。
这种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那个……”她仓促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天色不早了,我去……我去看看娘起身了没有。”
话音未落,她便如同椅子上长了钉子一般,猛地站起身,甚至没敢再看萧惊鹤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萧惊鹤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抹熟悉的、却带着几分罕见仓惶意味的倩影消失在门外。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她的气息。
他缓缓地抬起手,覆上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许。
刚才……是他太冲动了吗?
说了那么多“不知羞耻”的话,会不会让她觉得困扰?
她那句“我很开心”,或许只是客气的安慰吧?还有那句“下次不会了”,也许只是不想他再担心……
他对她的心意,或许……终究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永远也得不到她真正的理解和回应吧。
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苦涩。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辛珑刚才坐过的位置,又缓缓移向门口。
等等……
方才她转身离开的瞬间,那匆忙的背影……还有……
萧惊鹤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记忆中的某个细节上——她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耳垂,在晨光下,似乎……泛着一抹极其显眼的……红晕?
像清晨荷叶尖上最娇嫩的那点胭脂色。
他愣住了。
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咚!咚!咚!
刚刚沉寂下去的心脏,像是骤然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她的耳朵……红了?!
她……也会害羞?!
因为他刚才的话?!
*
用早饭的时辰,萧家人围坐在大堂靠窗的一张大圆桌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粥、油条、包子和几碟爽口小菜。
气氛本该是寻常人家共享天伦的温馨,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
楚香越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勺粥,目光却在辛珑和萧惊鹤之间打了个转。
这小两口……怎么回事?
说他们吵架了吧,不像。两人脸上都没什么怒气,甚至眉宇间还带着点……嗯,难以形容的柔和?
可要说他们没吵架,这互动也太别扭了点。
从落座开始,两人就默契地隔开了距离,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偶尔目光不经意间对上,又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各自移开,一个望向窗外街景,一个低头研究着碗里的清粥。
萧惊鹤那张俊脸,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楚香越还是捕捉到他耳根处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可疑的红晕。
而辛珑,素来清冷淡然,今日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蜷曲,眼神也有些飘忽。
古古怪怪,奇奇怪怪。
楚香越在心底嘀咕着,决定等会儿找机会问问辛珑。
她这个弟妹,心思藏得深,寻常事轻易不露声色,能让她表现出这般……近乎于少女怀春般的局促模样,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早饭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一家人挪到大堂旁边相对僻静的茶座,萧太夫人端坐在主位,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萧太夫人端坐在主位,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咱们昨日到了这凤凰城,也算是暂时落了脚。今日休整一天,采买些必需品,明日一早便又要启程继续南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流放之路漫漫,前途未卜。这凤凰城看着还算繁华,该买的东西都得买齐了。过了此地,下一个城镇还不知是何光景,能不能找到落脚和补给的地方,都难说。”
楚香越点头附和:“娘说的是。昨日我和珑儿去药铺看过了,一些常用的药材都备下了。干粮、火石、饮水这些,也得再检查一遍。”
三嫂蓝星玥抱着怀里犯困,正揉着眼睛的萧贺,有些担忧地说:“天气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尤其是早晚,温差大。贺儿和小甜昕还小,香儿和睿儿虽然大些,但也都是孩子。我想着,是不是再去裁缝铺看看,给他们添置几件厚实保暖的棉衣棉裤?之前的衣服,有些都嫌小了。”
“是啊是啊,”六嫂许冰冰连忙接话,疼爱地摸了摸依偎在她身边,正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的萧甜昕,“甜昕这丫头,长得快,去年的冬衣今年肯定穿不下了。”
几个嫂嫂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商量好了,打算一会儿再结伴去城里的裁缝铺和布庄转转,务必给孩子们准备好足够的御寒衣物。
其他人则留在客栈,整理行装,或是休息。
楚香越见状,觉得时机正好,便不动声色地坐到辛珑身边,打算趁着大家各自准备的空档,悄声问问她和萧惊鹤那点“官司”。
她刚凑近,压低声音唤了一声:“珑儿,你跟惊鹤……”
话还没问出口,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和尖叫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杀人了——!杀人了啊——!”
“流民!是城外的流民!他们要破城了!”
“好多人!城外好多人都被他们砍死了!”
“快跑啊!大家快跑啊!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