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里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程乔放在心上。
也顾不上。
她忘了买饭盒,点了满桌的菜吃不完也没法打包带走。
哪怕是强撑着一塞再塞,到最后仍然有剩,与周遭一众菜盘子像被狗舔过一样闪闪发光形成强烈对比,她又高调了一把。
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被人注目了两回。
两回啊!
这对于一个死宅来说,跟凌迟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就是个乡下婆子,咋那么舍得呢?”
“啧啧,吃了这一顿,往后日子不过了?”
程乔出门的时候,还隐隐听到对她的议论。
哼,这些人啊,还是太年轻了啊!
想当年,姐吃肉那是吃一块扔一块……
“嘶~秋芳?不就是原主那个嫁到城里,与娘家再无往来的大女儿吗?”
程乔坐上回村的中巴车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但也就是想起来而已,内心毫无波澜。
原主养的那一群混蛋玩意儿,她是一个都不想理,爱咋地咋地吧。
为了自己耳根子清静,也为了自己的城主之梦早日实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乔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一边剔牙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干的大事。
她进村时大队已经收工了,田间地头没人,只留下一行行刚插好不久的早稻秧苗像无边无际的旗帜,伸展着碧绿的叶片在风中猎猎招展。
油菜地已经黄了等着收割,大片大片金黄狭长的豆荚构成了丰收的景象。
要是细看的话,能在金黄的底下看到已经开始茁壮成长的棉花苗。
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能听到孩子撒欢洒下银铃一般的笑声。
站着不腰痛的城里人下了乡,看到的是风景和情怀,真真切切生活在乡下的农民,满眼只有干不完的活儿。
角色转换之后,程乔的心情也全然不同了。
她以前就畅想过等自己老了就回乡下,建一方小院,养猫养狗,种花种菜,逍遥度日。
如今她真的成了乡下一老太,却又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时候乡下种地机械化程度极低,所有劳作都需要肩挑背扛。
下地挣工分,她是挣不了一点!
她可不想像原主那样,被一群混蛋玩意儿压榨完最后的价值,然后被一脚踢开。
划清界线,一定要划清界线!
程乔进了村没往家走,而是直奔大队书记家。
前进生产大队辖下一共十个村民小队,按理说一般的矛盾都由小队的队长调解、解决。
但张家所在的三队生产队队长赵铁栓,正是赵清莲的爹。
一想到那又是一个觊觎张家机械厂工作指标的人,程乔一点都不想跟那样的人家打交道。
再说大队书记张本初还是刚死的老张头的本家侄子,原主跟张本初的老婆严翠芬也有些交情,严翠芬见了她还得叫她一声二婶,所以宁愿舍近求远。
将主持公道的事托付给张本初。
这时候村干部的家与普通农户没有什么区别,全都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住几间土坯房。
程乔顶着一头纱布过去,还没进书记家的院子,就被眼尖的严翠芬给发现了。
“哟,二婶,你这是咋了?”
严翠芬刚下工回来,正帮着儿媳妇打下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见到程乔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簸箕急急迎了出来。
“翠芬!”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程乔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嘶~手下重了,太痛!
“都说家丑不外扬,翠芬你和本初也不是外人,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来请你们帮我主持公道。”
等程乔将家里兄弟打架,将她摔得头破血流的事绘声绘色的说出来,严翠芬当即柳眉倒竖。
“反了天了!咱们前进生产队还从来没有闹出亲生儿子打老娘的事!二婶你就是平常太宠孩子了,才将那些没心肝的宠得无法无天。”
“二叔这才走了多久啊,这些孩子们就这么待你,今后还指靠得上谁?”
“你来我家算是来对了,这就让当家的跟你回去。咱可说好了啊,这回你一定要硬起心肠来,你那些儿子儿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得自己立起来!”
程乔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点头。
严翠芬说的还真都是好话。
程乔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当真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原主性格太软了,成天就只知道上工、干活,任劳任怨的像头老黄牛。
年轻的时候受婆婆、妯娌的气,老了还受儿子、儿媳妇的欺负。
但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忍忍吧,女人百岁都要一个娘家,谁让他们是哥哥嫂子呢?
张贵枝这个恶毒女配的黑化,可以说程婆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受气包,还想让女儿也跟她一样当受气包。
忍?
程乔可忍不了一点!
张本初被严翠芬打发出来跟程乔一起去张家的路上,他的内心是抗拒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他这个拧不清的本家二婶家的家务事。
以前张二叔在的时候还好点,可自从二叔出事,这个二婶光知道哭,安排后事那是一点章程都没有。
两个儿媳妇又各有盘算,那勾心斗角都摆到明面上来了,张二叔的身后事差点都办不下去,队上谁见了不唏嘘!
当时他也是站出来主持过的,可惜这位二婶拧不清,还帮子女说好话和稀泥,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今天要不是看在她头上有伤的份上,还真不想管。
他这不是怕不管当真弄出人命,他这个大队书记也会跟着吃挂落,划不来嘛。
“我跟你去一趟倒没什么,我就问问你,到底想怎么做?”
见程乔一路呜呜咽咽的,张本初的那点儿耐心全都被消磨光了。
“分家。”
程乔正等着呢,自然张口就来。
可这话却把张本初听愣住了。
这个二婶啊,真的让人头痛!
“二婶你就随便说说的是吧?”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他之前还怕她请了自己去,见了儿女又心软求情,生怕得罪了儿子儿媳,结果老实人闷声放大招。
可这现实吗?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成亲呢!
受害人自己都拧不清,他主持个啥啊?
就不应该听家里老娘们儿的!
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