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颐没有矫情的接了。
挑起一个荷包蛋一口咬下去,才发现今天这蛋,比以往任何时候吃的都合他的胃口。
宋颐的食谱相当单调,出任务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啃过。
但其实他的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是真的很刁。
比如这荷包蛋。
煮得太老,或者溏心的,他都不喜欢吃。
要么太老噎得慌,要么一股生味儿恶心反胃。
张秋芳煮出来的这一碗,则不老不嫩刚刚好!
蛋黄已经完全成型,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有股特别的香甜味儿。
他一边吃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张秋芳看过去。
这就是老张家那个离婚回家的大女儿?
想着当初就是程乔为处理这个女儿离婚的事去城里,巧合之下才被自己怀疑上的,宋颐不由得冲张秋芳笑了笑。
厨师做了饭,最喜欢看食客的效果反馈,他这一笑,就正巧被正盯着他看的张秋芳给撞上了。
老实贤惠的女人紧张巴巴的等着评价。
方正帅气的男人投以满意和感谢的微笑。
整个画面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但不知怎么的,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都似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
又都急急的收回目光低下头。
程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忙着计算宋颐给带来的订单总数。
“五千,足足五千顶啊!小宋同志你是真的能干!”
对比之前程乔问宋颐有没有奖励时的态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连称呼都变得那么亲热。
宋颐突然想到了苏东坡上茶、上好茶的典故,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家人实在太有意思了,这个老太太太有意思了!
程乔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宋颐笑话了一回。
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虎子娘,将队上的劳力全都组织起来学习。
不管男女还是老幼,但凡有潜力的都得被挖掘出来。
五千顶草帽的订单完全超出了程乔的预期。
这第一笔生意,必须尽善尽美的完成。
哪怕这次只能卖九毛钱一顶,可纯利达到了八毛,上哪里弄这么赚钱的买卖去?
今年只要完成这一单,年底分红的时候,他们队就有好日子过了!
大集体时每个工分的价值并不是统一的,而是要与队里的收益挂钩。
队里卖粮食、卖牲畜之后扣除生产物资的花费,如果盈余的钱多,每个工分的价值就高。
反之队里都负债累累,队员们挣得的每一个工分又上哪里分钱去?
虽然这个时候的钱使用范围很受限,但对农村人来说,还是缺少不得的。
比如孩子的学费,老人看病的医药费,以及点灯的煤油、针头线脑等等也是不需要票就能买到的。
其实不必程乔做什么动员,队上每个人得知五千顶草帽的订单之后,都心情激动不已。
哪怕这是生产任务之外的事情,大家伙儿也都抢着做。
有了虎子娘这个严格照章办事的质检员,程乔都不用操什么心。
在别的队还在辛辛苦苦地忙双抢时,三队的人也全都双手不闲的坐在房前屋后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做着草帽。
编草帽手不巧的就去缝制,针线活也做不好的就去做整理的活计,反正不养闲人就是了。
双抢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晾晒了近一个月的泥砖坯也可以入窑了。
张本初一直提心吊胆的双抢今年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也终于将目光收回去了。
转头又开始了一天无数趟往砖瓦厂跑。
程乔就是想起个房子,没想到最后投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整天在大队和小队之间来回跑,差点转成陀螺。
砖坯入窑后,又是十天半月的漫长等待。
但程乔对第一次烧制红砖的信心十足,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在建厂之前张本初就答应过她的用砖要求,在砖坯之窑后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修建新屋的事了。
也正好趁着双抢农忙之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请人也方便。
张代国夫妻感觉跟做梦似的,完全想不到自家短短的时间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特别是张代国,想想之前自己请人帮忙投票,都没能混上小队长候选人名单,可自从娘当上小队长,现在走上路人个个都冲他打招呼。
那被人重视和尊重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最后悔的就属张老二张代富。
本是冲着王家的优待去的,结果住到一起了才发现,王春花娘家并没有先前许诺的对他那么好。
老丈人像老太爷,自他们夫妻搬过去之后,连下地干活都不去了,一心一意养起了老。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难得着家,一放了学就去奶奶那里不回来。
王春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天天不是撵鸡就是骂狗,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
还好他住过来之后还坚持随三队上下工,不然光双抢就得多忙活十来天,别说心理落差,这真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啊,他怎么受得了!
张贵枝自那次民兵训练之后就去了乡里的民兵队,正式训练射击。
张代强则从驾驶机耕泥之后,就彻底地迷上了开车,从机械厂借调来两台拖拉机没什么事,但不可能长期借用人家的驾驶员。
除开前两天,后面其实一直都是张代强接手开的。
老张家每个人都有要忙的事,谁都没记住冯薇薇上回来家里时说的话。
远在军营的张代民没能等来家里商量好的婚期,却收到了冯薇薇寄来的分手信!
也不知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七尺高的汉子,当场眼睛都红了。
立马打了请假报告,马不停蹄地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程乔对此一无所知。
她就算知道也顾不上,因为经过近两个月的等待,前进生产大队的砖瓦厂能不能办起来的关键时刻终于到了。
一大早的她就被张本初喊了起来,一行人齐刷刷站在了砖窑前。
已经停火三天的砖窑已经彻底的冷下来了。
大清早的站在那里被习习晨风一吹,程乔还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一行人定定的看着窑门,全都紧张得不敢高声说话。
张本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很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嗓子。
“开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