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病房门,张阿婆上身半靠着床头看电视,绑着石膏的伤腿露在外面。
见她进来,张阿婆露出慈祥的笑容,“小愿回来啦。”
沈愿“嗯”了声,盛了一碗汤出来端给张阿婆,“现熬骨汤,您趁热喝。”
张阿婆扎着留置针的手接过碗,直接捧着碗喝完,拿纸巾擦拭干净嘴角汤汁,末了才问,“你认识隔壁床的病人吗?”
沈愿说,“她是国内知名文物修复师,我读大学时,曾去她的工作室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张阿婆见林霞和江照林都没在,才说,“那病人的儿子刚跟我打听你呢,问你多少岁,在做什么职业,有没有男朋友,问得可详细了。我估摸着,人家可能对你有意思。”
沈愿倒是不以为意。
她不想武断地去评判一个人,但方才江照林那番带着偏见的话语,很难不让人生出厌烦情绪。
“张阿婆,下次有人再问,你就说我已经结婚了。”
张阿婆说,“我看那小子长得还不错,又在大企业上班,你可以留着当个备选,万一你跟现在那男生处不下去了,还可以……”
“我要跟他结婚了。”
消息实在太突然,张阿婆毫无准备。
处朋友可以,结婚到底是大事,张阿婆一直将沈愿当亲孙女,难免紧张重视起来。
“你们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多少?见过家长了吗?他家条件怎么样?婆子妈好相处吗?”
沈愿正想解释,病房门被推开,谢宴生阔步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张阿婆,感觉怎么样?”谢宴生嗓音沉冷,眉眼不算柔和。
张阿婆有种说小话被抓包的窘迫,呵呵干笑两声,“除了有点疼,其它都还好,多亏有小愿照顾,也谢谢你找大专家来帮我做手术。”
谢宴生颔首淡笑,“不用客气。”
张阿婆尴尬不已,又看着沈愿,“你们年轻人有话要说吧?我正好想睡会儿。”
“好。”沈愿放平病床,帮老人掖好被角,拿出柜子抽屉里的协议,朝谢宴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到护士站借了笔,领着谢宴生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她将协议贴在墙上准备签字。
下笔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旁侧的谢宴生眉心微敛,以为沈愿反悔了。
沈愿回头,“签下这字,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确定不再改改?”
谢宴生靠过去,从背后拥住沈愿,紧实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瘦薄的背脊,修长有力的右手包住沈愿握笔的手,下移至男方签字栏处,操控力道,带着沈愿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
“谢宴生。”
字迹融合了他凌厉苍劲的笔锋,折勾时又有她轻盈柔和的弧度。
沈愿完全被他气息包裹住,胸腔里好像有只吃到新鲜嫩草的小鹿在欢快跳跃。
两份协议签署完,谢宴生将笔还给沈愿,“该你了。”
沈愿稳了稳心神,接过笔签下自己名字。
看着飘逸的字迹,谢宴生笃定,她心乱了。
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4点半,谢宴生俯在她肩头低语,“能挤点时间,陪我去个地方么?”
“去哪里?”
“民政局,领证,做你合法合情的丈夫。”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盘旋,沈愿被痒得缩了缩脖子,“我先去和张阿婆说一声。”
领证是迟早的事,沈愿亦不想让谢宴生等太久。
相比隔壁离婚窗口拖拉推延的办事效率,结婚窗口这边几乎是秒发证。
从民政局出来,沈愿指尖捏着小红本,一股不真实感冲上心头,看着谢宴生恍如做梦。
竟然真的结婚了。
还是跟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人。
谢宴生深邃沉静的黑眸笑看着她,“谢太太,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一声谢太太,叫得要多缱绻有多缱绻。
沈愿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对了,你结婚对象是我这件事,可以不让外人知道吗?”
谢宴生拇指摩挲着掌中结婚证,皱眉,“我见不得人吗?”
语气带着些微恼怒。
“你的圈子和我的圈子完全是两个阶层,如果消息公开,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会增添很多困扰。”沈愿耐心说。
“我并不觉得与你结婚后的任何事会困扰我。”谢宴生前行两步靠近她,低眉凝视她清绝的眉眼,“你是不是在为半年后离开做准备?”
沈愿解释,“你名声显赫,家族关系复杂,婚姻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两个人领了证住在一起就行。我的身份公开,以往经历也会被深挖,到时候被人拿来做文章攻击你怎么办?”
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谢宴生才恍然惊觉方才的语气有多不好。
抬手温柔抚摸沈愿鬓边碎发,下一秒,将人揽抱在怀里,用力紧了紧,“如果我连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做你丈夫呢?”
“我们现在还是协议结婚,我想……”
“我知道。”谢宴生妥协了,也不想再听沈愿找理由,“我答应你就是了。”
沈愿倚靠着他,轻微松了口气。
其实谢宴生说中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的辩白更像是自我吹眠。
谢宴生手机响起,他本不想接,奈何对方再次打来,才不舍地松开沈愿,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陆怀慎打来的。
连打两次,必然是有急事。
他划拨屏幕接通,陆怀慎清朗的声音传出,“老谢,今晚来归梧,有事找你。”
谢宴生下意识看沈愿,沈愿小声说,“去吧。”
陆怀慎:“老谢?”
谢宴生回应,“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当然是需要当面详谈的事。”
谢宴生默了两秒,低声应下。
挂断电话后,沈愿主动开口,“你先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医院就行了。”
“归梧也在那个方向。”谢宴生到车旁为她拉开车门,沈愿没多想,随他上了车。
晚高峰期,路上堵车严重,好不容易到医院门口,天色已擦黑。
沈愿推车门下车,身后谢宴生出声问,“你是喜欢住在热闹点的地方,还是清净点的?”
沈愿思索,“交通方便就可以。”
谢宴生笑,“请问谢太太,打算还要在酒店住多久呢?”
沈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领了证,就该同居了。
她想了下,抬眸迎着男人深邃沉静的黑眸,“周六吧,刚好秦舒放假,我也能抽出身整理东西好搬家。”
“周六我陪你。”
她轻轻嗯了声,下车,关门,忽又觉得不能这么走了,于是调转回头,打开车门,弯腰俯身,冲车里的男人展颜一笑,“谢先生,新婚快乐。”
不给谢宴生反应的机会,她挥手关门,快步朝医院走去。
谢宴生默然望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背影,拇指摩挲结婚证封皮上烫金的三个字,低声呢喃,“谢太太,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