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在暗巷尽头的朱漆铁门前服软,准备要继续加钱。
就在老卒打开铁门的瞬间,叶璟忽然转身,对围观的百姓拱手:
“天子亲军职责所在,诸位莫要效仿这些纨绔。”
话音未落,刚刚在掌心的金子已悄悄滑进腰带暗袋,动作熟稔得像当初在牛府顺银子。
百姓的欢呼声混着铁门“当啷”落地的巨响。
叶璟背靠着朱漆铁门,望着三个少年佝着腰凑近,衣摆上的泥渍还沾着方才被拖拽时的灰土。
郭相志率先贴过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讨好的颤音:
“叶总旗,您看这百姓也夸您秉公执法了,咱们这面子里子都齐活了……”
“其实今儿个卯初就出门了,坊市根本没几个人影,不过是马惊了蹭着您靴尖——”
“蹭着靴尖?”
“不是因为我功夫好,你的马蹄子应该就差点把我踩死了吧。”
叶璟轻笑,
“罢了,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贪睡,卯初出门必是去西市寻早开的脂粉铺。”
齐风见机忙跨前半步,揖礼时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间未褪的勒痕:
“叶公子大人有大量,我等真不敢再犯了……”
“若让家父知道我们进了锦衣卫衙署,怕是要打断腿的——”
“打断腿?”
叶璟抬手拍了拍齐风僵硬的肩膀,
“老子倒是希望你们回去挨顿打,长点记性——”
他忽然收敛笑意,指腹敲了敲铁门上门环,
“不过今日嘛……”
郭相志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叶璟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那条巷子如今归老子管,你们的脏手如果再敢伸过去——”
他忽然贴近几人耳边,
“老子就把你们系在诏狱门口的栓马桩上,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看你们的囧样。”
三人脸色青白交加,却看着叶璟突然退后两步,甩了甩手中沾着他们粉扑的牛皮绳,
“滚吧,从侧门走——”
他指了指墙角爬满青苔的角门,腰牌在晨光里晃出冷光,
“记住了,每月十五老子要查那条巷的《坊市安民册》,若让我发现我管的那条巷子出现了什么冤假错案。”
随后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玉佩,
“你们老子的拜帖,可保不住你们的马腿。”
“是是是!”
郭相志忙不迭作揖,后退时撞在齐风身上,三人跌跌撞撞往角门挪去。
叶璟垂眸望着掌心的荷包,一个银元宝7颗金瓜子都压得缎面纹路都变了形。
他忽然勾唇一笑,指尖碾过荷包边缘——这分量,怪不得锦衣卫的所以人都想不断地往上爬。
这来钱的速度是正常人能得到的?
随后他转身,已经封闭了铁门“吱呀”作响——正入的铁门已经开了。
那两名力士正倚着门框擦汗。
叶璟摸出另一个荷包,里头的碎银叮当作响,他随手掂出两块小指大的,弹进对方掌心。
“劳烦两位兄弟配合,这门闭得漂亮。”
“总旗折煞小的了。”
右边力士搓着手,目光在碎银与叶璟腰牌间打转,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上个月东城李千户的公子犯事,也是从这角门走的,小的们懂规矩。上回周总旗的表弟来销案,咱也是连个响屁都没放。”
“这种事咱们作为守门的怎么会不知道?”
右边的瘦子盯着碎银,忽然说道。
叶璟忽然轻笑,指腹敲了敲腰间腰牌:
“聪明人。”
他忽然甩袖转身,
“若让老子听见西市有人嚼舌头——”
指腹划过腰间皮绳,皮绳与铁环相擦的声响里,两个力士已单膝下跪。
“小的们耳朵早聋了!”
“今日所见所闻,就当是撞着了鬼——”
“懂规矩就好——”
叶璟忽然转身,
“今日看见的事,若从你们嘴里漏出半个字,”
目光扫过铁门后的阴影,
“诏狱的老鼠,可不管你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两名力士齐齐打了个寒战,忙不迭将碎银塞进腰带暗袋,指天画地赌咒:
“总旗放心!小的们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您秉公执法,把三个纨绔训得服服帖帖——”
“行了。”
叶璟甩了甩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掰成两半抛过去,
“老子当年还没有成为锦衣卫之前,也被你们这般的力士‘关照’过——”
糖块在力士掌心滚了两圈,他忽然转身离去,
“记住了,银子拿得,嘴也要严得。”
两名力士望着叶璟远去的背影。
左边的胖子忽然舔了舔掌心的糖渣,咧嘴笑了:
“这叶总旗倒是仗义,如今倒是把咱们这门道摸得透熟。”
“透熟才好。”
瘦子将碎银捏得咯咯响,目光落在角门上离去的三人,
“勋贵子弟的马缰,就得让这种出身侯府又混过市井的主儿来拽——既懂朱门酒肉,又知百姓米粮,咱们跟着,才好夹缝里讨生活。”
……
离开了诏狱,叶璟沿着朱雀街往南走,靴底地踩过的青石板路,渐渐变到凹凸不平。
他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荷包,刚刚搞得的银元宝和金瓜子——是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挣五两银子。
他这一个时辰不到,竟攥了足有100两,足够在城西买间带小院的屋子了。
“大人行行好!”
街角突然冒出个讨饭的老乞丐,破碗磕在叶璟靴面上。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去去去……”
他踢了踢破碗,随手拿出了一枚铜板扔进那破碗中。
“谢谢老爷,你老吉祥,谢谢老爷,你老吉祥!”
老乞丐千恩万谢地爬开,他望着对方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京城都是这样子,更加不用说京城外会是什么样子。
转过两个巷口,眼前的屋子愈发低矮,墙根出现杂草,木门上的门神画像也没有再那么鲜艳。
他特意绕开了平日走惯的正街,专捡狭窄的胡同穿行。
毕竟那些胡同里总聚着泼皮无赖,运气好能撞上几起“当街斗殴”,正好顺理成章收些“调解费”。
可今日怪了,平素嘈杂的豆腐巷静得能听见墙根蟋蟀的叫声,卖炊饼的老汉竟也没在老地方摆摊。
叶璟走过三道弯,靴底碾过的只有晒硬的菜叶子和几星未燃尽的香烛灰。
无聊到让他忽然有些怀念方才在暗巷里与贵公子们周旋时,那扇人耳光的爽感。
锦衣卫低级武官的住宅多聚在宣武门西巷,这里黛瓦鳞次,檐角挂着褪了色的铜铃。
虽不及勋贵宅邸气派,却也比寻常百姓家多了几分官样——朱漆门楣虽斑驳,门环上的麒麟纹仍清晰可辨,墙角堆着几坛下属送来的糙米,正是旗官这类“芝麻官”体面的家。
屋院内的墙根堆着的木柴,混着灶间飘出的菜帮子味。
他特意放慢脚步,期待能撞见那个不长眼的泼皮闹事,好再赚笔“调解费”。
可一路除了几个蹲在墙根啃窝头的孩子,连条狂吠的土狗都没有。
叶璟笑了笑:“也是,这里都是武官,哪来的那个泼皮不长眼,敢在这闹事啊。”
刘三刀的宅子在巷尾第三家,两进的小院挤着五间厢房。
正屋门楣上“武德卫护”的匾额还新刷了红漆——这是刘三刀上个月偷偷请的,说是什么免得被上司挑刺说失了官体。
院门半掩着,竹编晒匾里晾着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袍。
这正是刘三刀遗孀杨氏带着两个幼童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