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温度透过飞鱼服灼人,
“咱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有些话......”
话音未落,陆谦已嗤笑着插话:
“聪明人自然知道,烂在肚子里的秘密才保险。”
叶璟垂眸躬身,
“卑职明白。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
沈墨突然轻笑出声,
“年轻人有前途!只要守得住规矩,前程似锦可不在话下!”
“好好跟着几位大人,保你吃香喝辣。”
说罢重重拍了拍他后背,几乎将人拍得踉跄。
叶璟强撑着站稳,当他抬头时,正对上三人眼中闪烁的猜忌与审视。
他刚想起来一句话:突然今日的盟友,或许就是明日的刽子手。
“谢三位大人栽培。”
他再次躬身,
“卑职定当守口如瓶。”
“起来吧。”
徐岩摆摆手,转身走向地牢外的晨光,
“记住,锦衣卫的规矩,比什么都重要,你在什么位置要做什么事儿!”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陆谦与沈墨紧随其后。
叶璟望着三人即将远去的背影,突然拱手开口:
“三位大人,敢问王师仞家人与他本人,最终......”
徐岩脚步一顿,三角眼斜睨过来:“怎么?叶总旗还想为他求情不成?”
“卑职不敢。”
叶璟单膝再落,
“只是王师仞既已认罪,不知朝廷对其家眷处置可有定夺?”
沈墨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冷光:
“女眷不入教坊司,男丁不为奴,这是我们应允的。”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案宗上的火漆印,
“至于流放岭南能否平安抵达......”
陆谦突然大笑起来,敲打着腰间的九节鞭,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这就要看王家还有多少能用的政治遗产。若他的党羽识趣,愿意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财帛、人脉交出来,咱们自然能让驿卒‘多加照顾’。”
徐岩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璟一眼,蟒纹官袍在风中泛起涟漪:
“锦衣卫办案,讲究一个‘圆满’。”
他的地位够高,并不需要攀附叶侯府,并且叶侯府应该都要怕他。
于是只是进行伸手虚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叶总旗是聪明人,该知道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才是上策。”
叶璟垂眸起身,袖中藏着的烫金小册子微微发烫:
“卑职明白。王家若还有政治遗产,或许能换一路周全;若没了......”
他故意顿住。
“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透。”
“放心,我们说话算话。”
沈墨的指尖划过盒上的鎏金纹饰,
“不过岭南瘴气重,路途遥远,谁也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
三人相视而笑。
叶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绣春刀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
当他来到癸字房拐角时,他身形一晃,手肘重重撞在墙角的铜盆上。
张仁多哼着小曲擦拭新淬火的雁翎刀,忽闻门外传来拖沓脚步声。
抬眼望去,原来是叶璟
“好小子!这次可算出尽风头!”
张百户甩了甩手上的油渍,大步上前,却在看清叶璟失魂落魄的眼神时僵住。
少年总旗的瞳孔里蒙着层灰雾,嘴角干涸的血迹混着尘土,全然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这是......让人灌了十坛烧刀子?”
叶璟跌坐在长椅上。
喉结滚动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张百户,那些沾血的案卷......真能换来陛下的信任?”
张仁多的笑容瞬间凝固,绣春刀\"当啷\"磕在刑架上。
他警惕地瞥向门外,猛地扯过叶璟的衣领压低声音:
“你疯了?敢在北镇抚司说这种话!”
“徐岩那老狐狸今早还特意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懂规矩的妙人’!”
“懂规矩?”
“少他妈胡思乱想!”
嗯重重砸在叶璟膝头,
“王师仞的案子办得漂亮,我早就答应在陛下面前给你记首功。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再升一级。”
“然后呢?”
“叶兄弟?”张百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
只见叶璟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眼神空洞得像是丢了魂,
“怎么像见了鬼似的?王师仞那案子不是办得漂亮......”
他的话语带着几分调侃。
叶璟机械地跌坐在沾满草屑的长凳上。
“张百户,你说......”
他的声音沙哑。
“为什么我赢了,心里却像堵着块石头?”
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困惑。
张仁多沉默片刻,将抹布狠狠甩进铜盆,水花四溅。
他拿起案桌上的茶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政治斗争哪来什么对错?只有胜负。”
他的话语混着直爽与残酷的现实感,
“你不是最懂这个道理?从你私扣银票、藏起密信,甚至可以说加入锦衣卫的时候就该明白......”
“是啊,我都懂。”
他的笑声渐渐转为自嘲,
“可当王师仞的老母说‘锦衣卫抓人哪次不是抄家灭门’的时候......”
“够了!”
张仁多怒喝一声,抬脚狠狠踹翻叶璟坐着的木凳,随后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叶璟的衣领,
“你当自己是菩萨心肠?还是以为你是好心人?”
他的眼睛瞪得通红,里面布满血丝,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王师仞通敌叛国是真,欺压百姓是真,你借机立功也是真。想在锦衣卫活下去,就得把心软这玩意儿剜出来喂狗!”
他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叶璟怔怔地望着对方。
忽然想起搜宅那晚,自己将碎银悄悄塞进马六怀中时,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说出“这是规矩”时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掰开对方的手,缓缓起身,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襟。
随着动作的进行,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百户说得对,政治斗争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张仁多狐疑地盯着他,又灌了一口茶,眼神中带着审视。
“想通了就好。”
他的话语中依旧带着警告的意味,
“记住,诏狱里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敢乱发光的......”
他用绣春刀重重敲了敲墙上的铁索,
“都得断成两截。”
叶璟冷静的跌坐在值房斑驳的木榻上,绣春刀“当啷”滑落在地。
“如果我是王师仞……”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藏着密信的暗袋。
想象中,自己被按在冰冷的刑架上,徐岩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逼近,那些曾称兄道弟的同僚,此刻正冷眼旁观,等着从他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而他的家人,或许会像王师仞的女眷般蜷缩在地牢,又或是被送往瘴气弥漫的岭南,生死未卜。
叶璟当然都懂,只不过有些迷茫罢了。
但是如果他成为王师仞的话,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失败的那个场景。
所以他心里面更加决定要爬到很高很高,直到不可能会被出卖以及背叛以及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