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表情微妙的放松了一下,随即衣袖之下,她的双手又握了握拳,“少爷,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是不是近日天冷了,有些受不住?不如我们去山庄院子休息一段时间?”
陈无许惊讶的回头,平日里月儿沉默居多,很少说什么意见,一般都是吴絮说什么,她就做,像这种主动提议的情况很少。
吴絮面上带着审视,注视着月儿,随即慢慢皱眉道:“怎么忽然想起提这个?”
吴絮疑心很重,只是最近的怪病让他有点手足无措,起初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月儿这突然的提议,他反而有些怀疑起来。
月儿犹豫了两秒,随即低头道:“奴婢只是忧心少爷的身体。”
吴絮看了月儿片刻,随即慢慢滚动轮椅往后移动,“我的身体轮不到你来担心。”
月儿将头压低。
吴絮看了月儿片刻,淡淡道:“退下吧。”
月儿弯腰叩头这才站起身往外走去。
吴絮放下手中的茶杯,脖颈后仰靠在轮椅上面,目光盯着头顶,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目光模糊了一下,吴絮抬手按住额头,缓了缓神后才坐直身体,只是还没来得及滚动轮椅去床边,剧烈的头痛忽然袭击大脑,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是他之前失去的记忆!
呼吸越发急促,吴絮不待头痛带来的眩晕恢复,立刻滚动轮椅往外行动,刚到门口,吴絮就无法忍受的抬手捂住了额头,“来人!”
走进来的不是熟悉的月儿,而是一个笑眯眯的小厮,小厮半蹲在吴絮面前,询问道:“少爷,有事您吩咐。”
吴絮抬手道:“滚开,月儿呢?”
小厮低眉垂眼道:“月儿姐姐休息去了,我负责守夜。”
吴絮重重的吸了口气,随即道:“我要出去,我头痛,我要去找郎中。”
小厮还是笑眯眯的,“二少爷说了,您身子弱,不宜夜半出门,若您身体不适,我可以为您寻郎中来。”
吴絮身体猛然前倾,呼吸加重,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最后又生生咽了回去,“你且去给我寻来。”
看着重新被关紧的房门,吴絮滚动轮椅回到桌子边,目光在整个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大门就眼前,窗户也在这里,但是他却一条路也走不通,只能干坐在原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下一刻吴絮猛地抬手一把扫开桌面的茶杯,怒火几乎烧红他的眼睛。
畜生!畜生!
先不说他是苏黎名义上的哥哥,就单说他的亲生父母对苏黎有养育之恩,这些行为也实在是白眼狼至极,可是……可是……
吴絮并不敢让这件事情被父母知道,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爆出去,被舍弃的会是他。
或许他会变成一位意外病死的孱弱少爷,然后被父母逼着留下血脉之后,他的死活那对父母就不会在意了,到时候他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吴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弟弟,至于之前对方所说上辈子害死他的事情,他本是不信的,但是如今遇到这种鬼神手段,也由不得他不信。
可就叫他如此认命,他却是不愿意的,只是他回来这么久,手中是一点实权也没有,唯一一个算得上依靠的还是一个比他还不如的婢女,在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指望不上……
月儿?
忽然醒悟,吴絮想起了白天月儿对他撒谎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感冒,也不是什么烧糊涂才把人打了。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可信的人早就已经背叛了。
吴絮想通了,他还以为自己会非常愤怒,但是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吴絮没有生气,反而沉默了。
早就知道结果了,他总是会被抛弃的,总是会有更好的人替代他,父母是,婢女也是,他们只是想要选择更好的而已,为此生气为此难过实在不值得。
实在不值得。
吴絮双手握拳,深吸了一口气。
苏黎来到门口,看见紧闭的房门,询问婢女小仙,“没闹着出来?”
小仙低头道:“闹过一阵子,摔了些东西,奴婢方才看了看,只是坐在里面发呆。”
苏黎皱眉,这个少爷不应该是这样安分的性格。
苏黎走过去,打开面前的门,吴絮抬头看过来。
他穿的单薄,那样安静坐在一片碎裂的瓷片中间,像是也变成了一件碎掉的瓷器,一瞬间让苏黎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吵闹,只是抿着嘴,一点倔强的不安,看着有些惹人怜惜。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明知道他心肝黑透了,但是他一旦露出弱势的姿态就是让你忍不住怜惜,觉得他罪不至此。
“我可以离开。”吴絮率先开口了,他冷静道:“我什么都不要,家产,父母,任何的一切,我都不要,你放我走。”
苏黎愕然,“你不要你的家产了?”
吴絮垂眸,“没有我的家产,我从来都没有家产,那既然是他们的东西,他们给你我无话可说,现在……我的父母是你的,我的婢女也是,所以……我求你,放我走。”
苏黎看了吴絮很久,他一直以为吴絮害死他是因为想要家产,想要父母,但是现在对方告诉他,吴絮什么都可以不要。
为什么?
目光向下,吴絮坐在轮椅上,安静的在他对面。
这让苏黎想起了第一次见对方的样子。
浑身脏兮兮的,骨瘦如柴,坐在轮椅上像一个娃娃,安静的,平静的,死寂沉默。
苏黎走到吴絮面前,慢慢蹲下来,抬起手抚摸吴絮的脸颊,歪头一点困惑,“我以为你会恨我……”
没有,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吴絮并不恨他,只是讨厌他。
吴絮不恨任何人,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假管事,弄丢他的父母,背叛他的婢女,他都没恨过。
与其说是仁慈,倒不如说是冷漠。
吴絮听不懂苏黎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恨苏黎?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他恨不得扒了苏黎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