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烛台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金丝都裹着蜂蜡的甜腥。白薇涂着朱红蔻丹的指尖掠过烛泪,滚烫的琥珀色液体顺着唐代缠枝莲纹蜿蜒,在苏霓裳瞳孔里凝成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形状。水晶吊灯突然爆出裂帛般的声响,千万片棱镜坠落成星雨,映得霓裳月白旗袍上湘绣的百子千孙图忽明忽暗——那些嬉闹的婴孩面孔,此刻竟像极了火场里扭曲的哭脸。
\"顾总为复原苏家古法烛艺,连敦煌藏经洞的蜂蜡都掘来了。\"白薇耳畔的东珠坠子擦过霓裳颈侧,在青瓷色旗袍领口撞出泠泠清响。她腕间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进掐丝珐琅盘里,惊得荷花酥的糖霜簌簌震颤,如同被北风摧折的残梅。
霓裳踉跄扶住博古架,宋代影青瓷观音瓶的裂痕里渗出蜂蜡气息。这味道混着记忆深处焦糊的丝帛气,让她恍惚看见父亲最后的剪影——他护着那幅缂丝观音图,烈火将锦鲤纹袖口烧成灰蝶,却把掌心温度烙在她后背。\"白小姐可知...\"霓裳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抠进紫檀木雕花,\"蜂蜡在唐时要混着菩提叶灰,才能封得住往生咒?\"
黑暗如鸦群扑棱棱降临。三十三盏烛火同时爆出幽蓝光晕,蜂蜡混着艾草灰的烟雾凝成实体,蛛丝般绞住霓裳咽喉。白薇的轻笑从描金屏风后飘来,带着墓穴的阴湿:\"苏家老宅的灰烬里,可还掺着你父亲的牙印呢。\"
\"砰!\"
顾西洲踹翻整桌琉璃盏的瞬间,霓裳正蜷缩在满地冰裂纹瓷片中。湘绣裙摆的百子图浸透鲜血,石榴籽般的血珠顺着襁褓纹路滚落,在青砖地上绽开曼陀罗似的暗花。他徒手掰开她痉挛的十指,碎瓷碴混着掌心血沫溅上她锁骨,那枚火焰形胎记被烫得泛起胭脂色。
\"看着我!\"暴喝震得梁间云锦幡幢簌簌落尘,顾西洲染血的拇指碾过她人中穴,在雪肤上刻出朱砂印,\"十年前你能从火堆里爬出来,现在倒学林黛玉葬花了?\" 霓裳涣散的瞳孔里映着他暴戾的轮廓——下颌线凝结的烛泪如同菩萨金身剥落的漆皮,暴突的喉结随着喘息在伤痕间滚动,像困在镇妖塔下的恶龙。
白薇的蕾丝手帕轻飘飘覆上他肩头:\"顾总再用力些,苏小姐的锁骨怕是要碎了。\"顾西洲反手攥住那方西番莲纹丝帕,连同她精心养护的指甲一齐绞进掌心。裂帛声混着指骨错位的脆响,惊得窗外锦鲤池荡起血色涟漪。
\"十年前那个雪夜——\"冰雕酒杯在他掌心碎裂,琥珀色酒液混着血丝滑入白薇衣领,\"你猜我为什么能活着爬出火场?\"
霓裳的咳声撕开凝滞的空气。她摸索着去够滚落的翡翠压襟,指尖却触到他颈间暴突的动脉。佛珠在腕间疯狂震颤,檀木珠子碾过她掌心旧疤,碾出混着蜂蜡气的血腥味——那是父亲临终前攥着她逃命时,指甲嵌进她掌心的形状。
\"因为这个!\"顾西洲突然撕开衬衫,心口狰狞的烫伤疤上嵌着枚鎏金盘扣,火光中流转着血色幽芒,\"火场塌梁砸下来时,这枚你旗袍上的盘扣,正好卡进我第三根肋骨。\"他抓着她手腕按向伤痕,滚烫肌肤下心跳如擂鼓,\"现在闻见蜂蜡味,这里的旧伤就开始渗血——你要不要尝尝?\"
博古架轰然倾倒,宋代青瓷碎片在霓裳裙边绽成莲台。白薇染血的指尖指向她:\"顾西洲你看清楚!这女人手里攥着瓷片要寻死!\"霓裳怔怔望着自己不知何时握住的凶器,锋刃上的血珠滚落——却是顾西洲徒手夺刃时,从指缝渗出的血河。
\"她若真想要我命...\"顾西洲笑着将瓷片按进掌心,血线顺着苏绣桌布上的并蒂莲纹游走,\"十年前我替她挡梁柱时,就该让钢筋刺穿心室。\"他突然咬住她颈间的琵琶扣,银丝混着血丝在唇齿间拉长:\"可惜啊苏霓裳,你连恨我都带着菩萨心肠。\"
吊灯骤亮如白昼。蜂蜡残烟凝成灰絮落在她睫毛,霓裳透过朦胧水雾看见顾西洲的剪影投在泥金屏风上——那姿态竟与父亲火中的背影重叠。白薇的珍珠耳坠滚进血泊,被他战栗的指尖捞起时,冷光流转的珠面映出霓裳逐渐涣散的瞳孔。
\"你心口的疤...\"她攥皱他浸透冷汗的衬衫,气音混着血腥味,\"在跳...\"
墙面突然裂开猩红的光。新闻画面里,十年前苏宅的烈焰正舔舐着屏幕,十八岁的顾西洲跪在废墟中,怀里抱着烧焦的缂丝画框,腕间佛珠缠着半截熔化的金链——那正是霓裳及笄礼时戴的项圈。
\"吞下去!\"顾西洲扯断佛珠塞进她齿间,檀木珠被血浸成鸽血红。他打横抱起她冲向露台,身后白薇的尖叫刺破雨幕:\"你会害死她!就像那晚海死...\"
暴雨如银河倾泻。霓裳在混沌中听见两种心跳——一种在她耳畔如惊雷,另一种来自顾西洲胸膛,透过湿透的衬衫烙在她脸颊。咸涩液体顺着琵琶扣滑入喉间,灼伤的蜂蜡气竟泛出诡异的甜,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塞进她嘴里的那枚救心丹。
\"这是苏家古井最后的水。\"顾西洲捏着她下颌灌入血雨,拇指摩挲她喉间火焰胎记,\"我存在玉壶春瓶里,等了你十个春秋。\"
闪电劈开夜幕时,霓裳看清他脖颈的伤疤——那蜿蜒的沟壑竟与旗袍盘扣的纹路严丝合缝,恍若天工开物时刻下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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