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箱锁芯崩裂的刹那,霓裳舌尖尝到了铁锈味的月光。二十三年的铜绿在铰链处簌簌剥落,祠堂残破的窗棂将月光切割成锋利银丝,缠绕在她握着绣花针的指尖。碳化的文件碎屑如黑蝶振翅,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像极了父亲火葬炉前最后腾起的灰烬。
\"别动。\"
顾西洲的呼吸裹着雪松香漫过她后颈,手术后的左眼在暗处流转着冷冽的琉璃光。他覆着她的手背压向遗嘱残片,钢针穿透焦纸的声响恍若春蚕啃食桑叶,惊醒了祠堂梁柱间沉睡的蛛网。银丝垂落在他眼下疤痕,那道被钢水熔铸的金红色沟壑,此刻像极了凤凰泣血的泪痕。
\"苏家最后这点骨灰,\"他喉间滚动的字句如同碾碎珍珠,\"经得住霓裳小姐再焚三生?\"
霓裳骤然抽手,绣针在遗嘱划出蜿蜒血线。殷红顺着宣纸焦痕渗入\"遗产\"二字,她将染血的指尖抵在他未拆线的眼睑,珍珠贝似的指甲掐进新生肉芽:\"顾总换了义眼,倒是愈发会演这剜心戏码。\"
鎏金怀表从保险箱深处滚落的声音,像是古寺檐角断了线的铜铃。表盖弹开时迸发的金光中,两张泛黄照片如折翼白鸽跌入香灰。霓裳的翡翠耳坠撞在鎏金表链上,溅起的星火照亮照片里父亲怀中的芭蕾少女——那枚胭脂色泪痣,分明是她昨夜对镜描摹时的倒影。
\"这不可能...\"她攥着照片按在心口,苏绣牡丹缠枝纹在剧烈起伏的胸襟上绽开裂纹。怀表齿轮突然发出濒死的嘶吼,表盘玻璃炸裂成水晶箭雨,顾西洲已裹着她滚向神龛。玄色西装在青砖地面拖出银河般的丝光,供桌上白玉观音轰然倾塌,净瓶插进他们交叠的指缝,羊脂玉与鲜血在月光下交融成胭脂冻。
\"看清楚。\"顾西洲染血的拇指抚过照片背面,1953年的墨迹穿透时光刺来——\"致爱女西洲,周岁留念。\"他喉间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胸腔传来,震落她鬓边摇摇欲坠的珍珠发簪。
祠堂木门被叩响的瞬间,霓裳的银牙已没入他递来的手腕。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时,遗嘱受益人栏的金粉字迹正在月光下重组,父亲签名的最后一撇如利剑穿透两个名字,在\"苏霓裳\"与\"顾西洲\"之间劈开血色银河。
\"二十三年前那场火,\"他舔去她睫毛凝结的血珠,舌尖温热如当年孤儿院窗缝漏进的晨曦,\"你母亲偷走的是苏家养女。\"衬衫第三颗玛瑙纽扣崩落,锁骨下方暗红胎记似浴火凤凰展翅,\"而我这个嫡子,可是岳父亲自抱去顾家门槛的。\"
陆沉舟的皮靴碾碎庭院残雪的声音由远及近,霓裳突然笑出两汪血泪。染血的遗嘱碎片被她塞进男人掌心翻卷的皮肉,珍珠耳坠划过他脖颈时带起一串血铃铛:\"哥哥可要含好了,这是父亲留给你最后的甜头。\"
鎏金怀表突然发出凤鸣般的清啸,翡翠扳指从暗格弹出的弧线割裂月光。顾西洲在陆沉舟破门的刹那将扳指套上无名指,祖母绿幽光里浮起遗嘱最终行小楷——\"霓裳阁仅传血脉相连者\"。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开裂的衣襟,露出心口若隐若现的朱砂痣:\"你八岁烧毁的那件礼服,衬里绣的是你我生辰结发的红绳。\"
梁柱间百年经幡轰然坠落,藏青绸缎裹着两人滚向祖宗牌位。父亲手书的\"凤凰同栖\"在纠缠的肢体间忽明忽暗,她听见自己肋骨的哀鸣,恍若那年火场里父亲最后的叹息。顾西洲的体温透过蚕丝衬衫渗入肌肤,竟与记忆里那场险些要命的高烧重叠——八岁生辰夜,分明有双滚烫的手为她换下浸透冷汗的寝衣。
\"现在动手,\"他喉结在她齿间滚动,震落她眼角将坠未坠的血泪,\"苏氏祠堂的梁木,正好雕你我合葬的棺椁。\"鎏金怀表的尖啸声中,陆沉舟的子弹击碎神龛暗格,泛黄地契如雪崩倾泻,纷纷扬扬覆住两具被经幡缠绕的身躯。
霓裳在雪片般的文件雨中抓住半页残破日记,母亲癫狂的字迹刺入瞳孔:\"换子那夜,西洲眼角的凤凰比血还艳...\"顾西洲的膝盖顶开她痉挛的指节,染血的遗嘱碎片在青砖上拼出惊世图腾——苏家族徽中央,双凤共衔的dNA链泛着珊瑚色幽光。
警笛撕破雪夜的瞬间,翡翠扳指已卡进她无名指根。顾西洲舔去她唇角混着胭脂的血迹,嗓音浸着佛前供奉百年的沉香:\"要不要猜猜,当年火场外磕破额头的少年,数到第几声木鱼才听见你的啼哭?\"
银簪并蒂莲在月光下裂成两半,簪尖抵住他心口的刹那,陆沉舟的枪管已抵上顾西洲后脑。霓裳忽然仰颈长笑,笑声震落梁间积尘,露出藏在匾额后的鎏金小匣——当年父亲亲手挂上的长命锁,此刻正映着月光潺潺流动。
\"顾西洲,\"她染血的指尖划过他脖颈跳动的脉搏,\"你猜这次,是苏家的列祖列宗先收你,还是我先把你刻进族谱的罪人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