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十二重苏绣屏风时,第三滴血珠正沿着银针滚落。苏霓裳咬碎口中发簪,金丝楠木的沉香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将云锦上的凤凰尾羽染成泣血的朱砂色。她望着镜中倒映的砗磲佛珠冷笑,那抹冷白恰似父亲灵前垂落的招魂幡,在顾西洲腕间碰撞出催命的梵音。
\"锁麟囊的九孔穿针法,顾总用金线还是银线?\"她背对着雕花门轻嗤,银针在烛火上淬出孔雀胆的幽蓝,\"偷来的云锦裹在身上,可听见我苏家三百织娘的哭魂?\"
砗磲佛珠破空而来,碾碎满室月光。绷紧的蚕丝绢帛应声撕裂,露出夹层里泛黄的《天工开物》残页——正是父亲咽气时紧攥的孤本,卷边处还留着灭火器干粉的痕迹。
\"交出来。\"顾西洲擒住她手腕按进碎瓷堆,昨夜烫伤的疤痕碾过乳白佛珠,\"或者你想让霓凰最后这点念想,变成顾氏春装的包装衬里?\"
苏霓裳旋身扯裂旗袍盘扣,鎏金雀鸟纹的衣襟如折翼的蝶纷飞。顾西洲瞳孔骤缩——她心口处赫然刺着半幅未竟的百子千孙图,朱砂勾勒的婴孩轮廓随呼吸起伏,每个稚童手中都攥着苏氏失传的非遗器物。
\"顾总要剽窃,不如将这皮囊剥去?\"银针抵住锁骨刺入半寸,血珠顺着牡丹缠枝纹蜿蜒,\"只是不知佛堂前的顾老夫人,可还认得出您发过的断子绝孙誓?\"
记忆如淬毒的银针刺入脊椎。三年前合卺夜,顾西洲曾执她的手共饮雄黄酒,说要在这寸肌肤刺对交颈鸳鸯。而今那处空白被百子图填满,孩童眉眼皆似苏氏祠堂供奉的先祖,倒比鸳鸯更似索命符。
\"找死!\"顾西洲的暴喝惊飞檐下宿鸟。
银针破空的寒光比他话音更快。苏霓裳的指尖还凝着血珠,那根淬着鹤顶红的绣花针已穿透他掌心,将砗磲佛珠串绳生生钉断。乳白珠子滚过满地碎瓷,与三年前灵堂前洒落的纸钱重叠成片。
\"痛么?\"她染血的指尖抚过他掌纹沟壑,\"当年你剽走苏家三十二式针法时,我父亲被钢钉刺穿的十指,可比这痛上千百倍!\"
惊雷劈开云层,二十年前的梅雨夜在电光中重现。十岁的苏霓裳蜷缩在染坊角落,看顾家打手将父亲的缂丝浸入强酸。少年顾西洲撑伞立在雨幕中,腕间佛珠映着青白电光:\"苏姑娘,这匹落花流水纹,顾家要了。\"
此刻成年的顾西洲却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她刺青上,朱砂混着鲜血在肌肤洇开,竟似火海中翻腾的凤凰:\"你要用这百子图咒我?可惜...\"他忽然俯身咬破她颈侧,\"顾氏族谱正缺个苏字开篇。\"
苏霓裳反手将银簪刺入他肩胛,孔雀绿的长穗扫翻佛龛供灯。烛火轰然窜起,将两人纠缠的影投在满墙云锦上,那些被剽窃的纹样在火光中扭曲成苏父面容——正是当年被强酸蚀毁的《万寿无疆图》。
\"以为烧了《天工开物》就能抹净罪证?\"她撕开旗袍内衬,金丝银线交织的暗袋里露出泛黄纸页,\"父亲早将锁麟囊针法刺在我背上,除非顾总舍得活剥人皮!\"
顾西洲喉间溢出低哑的笑,忽然扯断颈间佛珠。一百零八颗砗磲珠如冰雹砸落,他捏着最后一颗按进她掌心伤口:\"十年前我就在等这天——等你亲手把苏家绝学,刻成顾氏的墓志铭!\"
狂风撞开万字纹棂花门,白薇端着青瓷药盏僵在廊下。汤药泼洒处,苏霓裳背上的刺青遇热显现——密密麻麻的针法图示中,竟夹杂着顾西洲年少誊抄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四字正烙在她蝴蝶骨上。
\"西洲你看!\"白薇的尖叫混着碎瓷声,\"她连你的...\"
淬毒银针破空截断话音。苏霓裳指尖血珠未凝,那根穿着金蚕丝的绣花针已穿透顾氏新品画册,将白薇鬓角海棠绢花钉在朱漆廊柱上。画册扉页的《凤栖梧桐图》,正是剽窃自苏氏祠堂的镇族之宝。
\"论偷盗,我可不及顾总万一。\"她将《天工开物》残页按进顾西洲渗血的掌心,\"不过顾家若要这针法,需拿活人心头血养着——就像当年,你们剜我父亲心头肉那般!\"
暴雨冲刷着满地砗磲佛珠,竟在青砖上汇成血色的溪。顾西洲突然握住她执针的手,就着鲜血在百子图上续画婴孩面容。朱砂混着金粉在肌肤流淌,与他后背那道陈年鞭痕如出一辙——那是十五岁那年,他为护苏氏绣样受的家法。
\"当年我夺苏家针法,是为让顾氏祠堂永远摆不下你的牌位。\"他咬破舌尖在她刺青落吻,铁锈气混着龙涎香侵入毛孔,\"苏霓裳,我要你活着当顾家的镇宅兽,千秋万代不得超生!\"
白薇颤抖着拔出廊柱银针,淬毒针尖在雨中泛起幽蓝。她望着纠缠的两人正要开口,忽见苏霓裳背上的《洛神赋》刺青遇水显现新纹——\"凌波微步\"四字下,竟藏着顾氏祖坟的堪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