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陈雨的官轿便在锦衣卫的簇拥下抵达。码头上,吴明轩带着三班衙役早已等候,而李崇山的兖州军则列阵于百步之外,刀枪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陈大人,”左庶子林修远的官轿随后赶到,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臣看见陈雨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听闻你在兖州查案,老夫特来看看,当年的小友,如今如何治理地方。”
“恩师言重了,”陈雨含笑行礼,目光扫过林修远身后的八抬大轿——那是只有二品大员才敢用的规格,“学生今日要办的事,可能会让恩师受惊了。”
他忽然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拱手:“今日,陈某要开仓验粮!若西北军的粮饷被贪墨,陈某必提头去见陛下;若粮饷充足,在场诸位,可随陈某去府衙领一碗甜羹!”
百姓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陈雨对锦衣卫使眼色,十余箱“军粮”被搬上验货台。封条撕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的不是粟米,而是掺着沙石的麸皮。
“吴明轩!”陈雨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这就是你说的‘足额军粮’?”
老官员刚要辩解,李崇山已带着亲卫闯入码头:“陈大人,军方的粮饷岂是你说验就验的?”他手按刀柄,目光扫过陈雨身后的锦衣卫,“末将奉劝大人,莫要管太多闲事。”
“闲事?”陈雨忽然抽出金刀,刀鞘重重砸在李崇山的护心镜上,“这把刀,是陛下亲赐的御刀,见刀如见君!”他指着满地麸皮,“李总兵是想抗旨,还是想让兖州军的弟兄们,拿这些麸皮去喂西北的狼?”
李崇山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按在刀柄上却不敢抽出——他清楚,这把金刀曾斩过四位皇子的头颅,如今握在陈雨手里,便是皇权的象征。
“林大人,”陈雨忽然转向左庶子,“您曾教学生‘为官者当以民为本’,如今这麸皮充军粮,可是您教的‘民本’?”
林修远的喉结滚动两下,额角渗出冷汗:“雨儿,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误会?”陈雨打断他,从袖中抽出吴明轩的供状,“吴知府已经招认,这些年克扣的军饷,有三成进了您的‘劝学斋’。”他忽然冷笑,“学生记得,您曾在讲学时痛斥贪腐,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蛀虫。”
老臣扑通跪下,官帽滚落在地:“雨儿,老夫也是身不由己啊!张敬儒说,若不拿这些银子,便要参奏老夫教子无方——”
“够了!”陈雨挥手,“锦衣卫,将林大人、吴知府、李总兵一并收押!”他忽然看向围观的百姓,“诸位可愿随我去粮仓,搬回属于西北军的粮饷?”
百姓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应和,陈雨看着他们眼中的感激,忽然想起当年母亲临终前的话:“小雨,别恨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你会让好人过上好日子。”此刻握着金刀,他终于明白,权力除了是凶器,也可以是劈开黑暗的利刃。
三日后,回京的官船上。
陈雨倚在船头,看着江面上自己的倒影。经过兖州一役,他手中已握有二十三位官员的贪腐证据,其中不乏禹天帝当年的旧部。船尾,刘半仙正指挥着锦衣卫押送粮草,那些被克扣的军饷,终于能送往西北,解王恒的燃眉之急。
“大人,”李安捧着个锦盒走来,“这是兖州百姓送的锦旗,还有……”他顿了顿,“左庶子临上船前,托卑职转交您这个。”
锦盒里躺着块碎玉,正是当年林夫人送他的棉袄上的配饰。陈雨忽然想起,那年他在私塾外偷听,林修远发现后不仅没赶他,还让他免费听课。如今这块碎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清官如何沦为贪腐的牺牲品。
“收着吧,”陈雨轻声道,“等回了京,找个匠人把它修好。”他忽然抬头,望着远处的京城城墙,“有时候,人不是生来就想贪的,只是这官场的染缸,太容易脏了人的手。”
戌初,官船抵达京城码头。禹天帝的仪仗早已等候,陈雨注意到,皇帝身边站着个陌生的年轻人,腰间挂着与他相似的金刀。
“陈爱卿辛苦了,”禹天帝笑着接过军饷清单,“这是朕新提拔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砚冰。”他忽然压低声音,“兖州的事,朕听说了。林修远……你做得对。”
陈雨看向沈砚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敌意。他忽然明白,这是禹天帝在制衡他——毕竟,一个臣子手中的权力太大,便需要另一个臣子来分宠。
“陛下谬赞,”陈雨抱拳,“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臣在兖州发现,有些官员用《论语》做掩护,实则私藏禁书《商君书》。”
禹天帝的瞳孔骤缩,《商君书》乃法家典籍,向来为文官集团所忌。他忽然大笑:“陈爱卿,你果然是朕的好刀!明日早朝,你便把这些禁书呈上,顺带——”他指了指沈砚冰,“教教新指挥使,如何查案。”
夜色渐深,陈雨回到大内总管府,陈瑶的笑声立刻传来:“哥哥!我做了桂花莲子羹,还有醉仙居新招的厨子,居然会做糖人!”
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模样,陈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接过甜羹,忽然想起在兖州时,百姓们捧着粮袋的笑脸。或许,这就是他在这黑暗官场中坚持的意义——用自己的方式,让像妹妹这样的人,能在阳光下安心地笑。
窗外,沈砚冰的锦衣卫正巡逻而过,灯笼的光映在窗纸上,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影子。陈雨知道,新的挑战即将到来,禹天帝的制衡之术,沈砚冰的敌意,还有文官集团残留的势力,都在等着他去应对。但此刻,他只愿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尝一口妹妹做的甜羹,感受那久违的温暖。
更深露重,陈雨站在廊下,望着宫中的万千灯火。手中的金刀忽然轻颤,仿佛在提醒他,这场权力的游戏,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赢家。但他不在乎,只要妹妹能笑,只要百姓能吃饱,他陈雨,便会一直做那把最锋利的刀,斩尽世间不公,哪怕最终,自己也会被这把刀所伤。
风掠过回廊,带来远处的钟鼓声。陈雨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依旧坚定,依旧炽热,如同当年在永丰巷的那个少年,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