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今日这是去哪里了?”刘妈妈进来问。
“没什么……我就是出去散了散心。”王若弗心虚的回答。
刘妈妈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她以为大娘子是受了老太太的责罚,心里不高兴。
晚膳时分,王若弗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老太太最爱的杏仁茶。
她则亲自去小厨房监督,看着厨娘将杏仁磨碎,加入牛乳慢火熬煮着。
“这里我来看着吧,你们先去准备其他的。”
王若弗挥退下人,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瓷瓶来。
揭开盖子,里面是白色无味的粉末,看起来与糖霜并无异。
“只要一点点……”王若与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可此时王若弗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倒出来粉末。
终于,一小撮白粉落入杏仁茶中,瞬间消融无踪。
她又搅了搅,确认看不出任何痕迹,才放心。
“大娘子,房妈妈问晚膳可准备好了吗?老太太都有些饿了。”
门外突然传来彩环的声音,吓得王若弗差点打翻了茶盏。
“就...就好了,这就好了。”她声音发紧,慌忙将瓷瓶塞回袖中,又整了整衣襟。
“我亲自给老太太送去吧。”
端起托盘时,王若弗的双膝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那碗杏仁茶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毒蛇,随时会反咬她一口似的。
穿过回廊时,一阵风吹来,王若弗突然清醒了几分。
她在做什么?这可是谋害尊长,大逆不道的罪!
若被发现,莫说她性命难保,就是长柏、华兰、如兰也会被她连累了……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我怎么可以……”
王若弗此时已停下脚步,正想转身回去倒掉杏仁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大娘子这是要给我送茶吗?”
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正盯着她手中的托盘。
王若弗的心跳骤然停止,又疯狂跳动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端进来吧。”老太太转身进了寿安堂,背影丝毫不见老态。
王若弗跟在后头,冷汗已浸透里衣。
她盯着老太太的背影,想起从前很多事来,那时林噙霜还未进门,老太太待她是极好的……
要不是林噙霜使了下作手段,大着肚子,逼她喝了妾室茶,她又怎么会记恨老太太。
“放下吧。”老太太在桌前坐下,指了指桌面。
王若弗的手抖得厉害,茶盏在托盘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战战兢兢的放下托盘,紧张不已。
老太太并未多想,端起那茶碗就打算尝尝。
“母亲……”王若弗的声音细若蚊子,却在寂静的寿安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老太太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碗沿距离她的嘴唇不过寸许,那碗杏仁茶还在冒着热气。
“怎么了?这茶你不是给我喝的吗?”
老太太锐利的目光,直视王若弗那闪烁不定的眼睛。
王若弗感到喉咙发紧,仿佛有人在那里系了根绳子,正一点点收紧。
她看着老太太布满皱纹却依然稳健的手,那双手曾在她犯错时执戒尺教导她规矩,在她生下长柏时第一个抱过孩子……
“自然不是,只是怕有些烫,母亲晾晾再喝吧。”
王若弗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感到面部肌肉僵硬如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将上好的苏绣绞得皱皱巴巴的。
老太太没有立即放下茶碗,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倒是有心,我原想着,为你姐姐的事,责罚了你,你会心里不高兴,不愿见我这个老婆子,难得你这份心意。”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王若弗强装的镇定。
她感到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里衣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茶碗中升腾的热气中,她仿佛看到姐姐王若与讥讽的笑容——“没用的东西,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儿媳……儿媳只是想着母亲近日咳嗽,热茶恐伤了喉咙。”
王若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老太太轻轻晃了晃茶碗,杏仁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今日这杏仁茶熬得倒是香浓,是你亲自吩咐厨房做的?”
“是……是的,儿媳做错了事,还请母亲原谅。”
王若弗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死死盯着那碗茶,仿佛只要老太太喝下一口,她就能摆脱多年的桎梏,掌握盛家大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彩环的惊呼:“老太太,大娘子,不好了,五姑娘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
老太太手一抖,茶碗倾斜,滚烫的杏仁茶洒了出来。
王若弗如梦初醒,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去:“母亲当心!”
她一把接过茶碗,却在慌乱中“失手”将整碗茶都打翻在地。
地上,乳白色的液体四溅开来。
“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王若弗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去擦老太太手上的茶渍,却把自己的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趁机用帕子抹去地上那摊毒茶的痕迹。
老太太却已经顾不上这些,急声问道:“那如兰怎么样了?她伤得重不重?”
彩环气喘吁吁地回道:“大夫说只是扭了脚踝,没有大碍,只是五姑娘一直喊着要见大娘子呢。”
老太太立刻开口:“你还管这些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如兰怎么样了?”
王若弗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摊渐渐渗入青石缝隙的液体,心中五味杂陈。
她感到庆幸——毒茶被打翻了,她没有真的犯下大错。
可同时,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这是她第三次动摇了,姐姐知道了定会骂她懦弱无能的。
“怎么了?莫不是吓着了?”老太太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来了,母亲。”
王若弗慌忙起身,却在站起的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她立刻扶住了桌角,却眼前发黑。
这一整日的紧张、恐惧、愧疚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老太太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望着老太太关切的眼神,想起十年前自己染上伤寒时,正是这位严厉的婆婆守在她床前。
当时老太太说的话还犹在耳边:“你既嫁入我盛家,便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哪有不疼孩子的道理?”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
王若弗慌忙低头掩饰:“没……没事,可能是起得太急了。”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吩咐彩环:“快去请大夫来,给大娘子看看。”
然后对王若弗轻声道:“如兰那边没什么大事,你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等好些了再说,我让人再去看看如兰。”
王若弗点点头,不敢抬头让老太太看见她通红的眼眶。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