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一定要救救女儿啊!”
康王氏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哪还有平日里的嚣张。
王老太太闭着眼捻佛珠,半晌才道:“你兄长方才递了话,这事……连官家都知道了……”
“不可能!”
康王氏尖声道:“那些个下贱坯子,那都是她们罪有应得,母亲,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呀……”
“闭嘴!”
王老太太猛地睁眼:“怎么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这些年,我为你料理了多少事了。”
“眼下,先不要着急,凡事都有个章程,我们王家堂堂太师府,也不是他衙门随意拿人的地方。”
接着,王老太太便将衙门来的人打发走了。
半夜,康王氏在榻上翻来覆去,额上冷汗涔涔。
自打衙门来人后,她就觉得心口发闷,这会儿更是疼得厉害。
“药呢?怎么还没煎好?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她厉声喝道。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捧药进来:“大娘子,药,药好了……”
康王氏一把夺过药碗,却在入口的瞬间“噗”地喷了出来:“混账东西!这药怎么是苦的?”
小丫鬟吓得跪倒在地:“是……是按方子煎的……”
“放屁!”
王若与一怒之下,将药碗重重地摔了出去。
药碗在地上被摔得粉碎,乌黑的药汁溅在康王氏绣着金线的裙角上。
她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
“大娘子饶命……”
小丫鬟抖如筛糠,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这药……这药确是照着方子煎的……”
康王氏猛地抓起案上的茶壶砸过去:“我吃的药从来都是……”
“从来都是甜的,是吗?”一道温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氏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了进来,月白色的裙裾扫过门槛,像一抹游移的月光。
她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轻声道:“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康王氏冷笑一声:“嫂子如今好大的威风啊,连我屋里的事都要插手了?我不过教训个丫鬟而已!”
王氏不紧不慢地在圆凳上坐下:“小姑说笑了。”
她抬眸,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只是听说你病了,就特意过来看看。这药……”
“是觉得不合口味?”
康王氏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死死盯着王氏。
王氏虽还是从前的样子,但王若与总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不免有些心慌。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小姑多心了,我只是想着,既然药苦……”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盒:“这是我新得的冰糖,最是润喉。”
康王氏盯着那雪白的糖块,忽然想起前日那个噩梦。
梦里她被迫喝下一碗又一碗苦药,而端药的人,都长着王氏的脸……
康王氏盯着那盒雪白的冰糖,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怎么?小姑不敢吃?”
王氏轻轻打开瓷盒,捏起一块晶莹的糖块放入自己口中:“你瞧,甜得很呢。”
“嫂子今日来,就为送这盒糖?”
王氏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干净手指,随即丢了手帕:“我听说小姑夜里总睡不安稳,特意带了安神的冰糖来。”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前儿个庄子上送来些新鲜枇杷,已经让人做成蜜饯了,明日给母亲送去时,也给你带些。”
枇杷!
王若与瞳孔骤缩。
三年前那个投井的丫鬟,死前最爱吃的就是枇杷蜜饯。
那丫鬟被捞上来时,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蜜饯……
“不必了!”
康王氏猛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桌角:“我……我最近不爱吃甜的了……”
王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手指:“小姑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
“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王若与突然歇斯底里地抓起糖盒砸向门口:“滚!都给我滚出去!”
瓷盒在门框上撞得粉碎,糖块散落一地。
王氏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时裙摆扫过那些晶莹的碎块,发出细碎的声响。
“对了,小姑可要注意身子才是……”
房门关上的瞬间,康王氏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糖块,恍惚间看到它们正慢慢变成血红色……
三更刚过,王若与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值夜的婆子们提着灯笼冲进去时,只见王若与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角,手指死死抓着棉被,指甲都劈了几根。
“有……有鬼……”
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莲香……是莲香回来了……”
为首的嬷嬷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梳妆台上,赫然摆着一支褪色的绢花。
那是最普通的桃红色,正是三年前投井的那个丫鬟莲香最爱戴的款式。
“大娘子怕是魇着了。”
老嬷嬷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赶紧把绢花收走。
“老奴这就去熬安神汤。”
“不!不要汤药!”
康王氏突然发狂似的抓住老嬷嬷的手腕:“她在汤里下毒……我看见了,她往汤里放东西……”
老嬷嬷疼得直抽气,却不敢挣脱。
直到王若与力竭松手,那嬷嬷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赫然留着五道青紫的指痕,像被什么阴冷的东西抓过一样。
次日清晨,在王家后院洒扫的一个女使,在一口井边捡到一个湿漉漉的荷包。
荷包上的绣线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莲香”二字。
更骇人的是,荷包里装着的竟是几颗已经发黑的枇杷核。
“作死的蹄子!”
管事嬷嬷一把抢过荷包:“这也是你能碰的东西?”
可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这口井,正是当年莲香投的那口。
午时,王氏房中。
“都办妥了?”
王氏正在修剪一盆兰草,剪刀“咔嚓”一声,将一片枯叶齐根剪下。
“都按大娘子的吩咐,莲香的妹妹已经安置在城西了,那孩子……那孩子如今还不会说话。”
王氏轻轻抚过兰草嫩绿的新芽:“哑了好,哑了才不会乱说话,好歹能留一条命。”
她抬眼看向窗外:“对了,康家今日可有动静?”
“听说,康家发现康王氏不见了,康海峰动了大怒,杖责了看守的嬷嬷下人,都赶去做苦役了。”
王氏忽然笑了。
她拿起案上一支点翠簪子,对着烛光细细端详。
簪头是一只展翅的蝴蝶,在光影间栩栩如生。
“这才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