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情报齿轮
3. 楚红药(东厂掌刑百户)
秦淮河上的画舫飘来阵阵丝竹声,与北镇抚司地牢里的惨叫形成诡异的重奏。
楚红药坐在刑房角落的太师椅上,左手腕缠绕的淡青色药纱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右手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上还挂着上一轮审讯留下的血珠。
\"百户大人,这厮还是不肯招。\"行刑的番子抹了把汗,指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犯人,\"已经废了他三根手指,再下去怕是...\"
楚红药抬起眼,那双杏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她站起身,黑色皮靴踩在血迹斑斑的青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被绑在刑架上的是个白莲教的小头目,满脸血污,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何苦呢?\"楚红药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孩子,\"说了,给你个痛快。\"她手中的银针在火光下闪烁,\"不说...\"针尖轻轻划过犯人完好的右手小指,\"这根也保不住。\"
犯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妖女!白莲降世,你们这些朝廷鹰犬...\"
话音未落,楚红药手中的银针已经精准地刺入他指甲与皮肉之间的缝隙。犯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浑身痉挛。
楚红药却在这时轻轻哼起小曲来,调子是《木兰花慢》,声音轻柔婉转,与眼前血腥的场景形成诡异反差。奇怪的是,站在角落记录供词的哑巴学徒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再问一次,\"楚红药停止哼唱,银针抵在犯人眼球上,\"你们在南京的接头人是谁?\"
犯人崩溃了:\"我说...是...是醉仙楼的厨子老徐...每月十五...子时...\"
楚红药满意地收回银针,转身时对哑巴学徒比了个手势。学徒立刻低头,在记录上做了个特殊标记——那是只有东厂高层才懂的暗号,表示\"情报可信\"。
\"处理掉。\"楚红药头也不回地吩咐,解下沾血的皮质手套扔进炭盆,火焰猛地窜高,吞噬了那些血迹。
走出地牢,金陵城的夜风带着秦淮河特有的脂粉香。楚红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血腥味全部置换出去。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药纱,十五年了,布料已经泛黄,但那股淡淡的药香依然未散。
——辽东乌头,沾唇即死。
这是沈墨给她的\"礼物\",当年那个瘦弱少年将浸透毒药的纱布缠在她手腕上时说:\"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就咬一口。\"
楚红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谁能想到,当年辽东战场上的两个孤儿,如今一个成了东厂的掌刑百户,一个成了军器局的逃犯?
\"百户大人,督公有请。\"一个番子匆匆跑来禀报。
楚红药收起思绪,整了整衣领:\"带路。\"
曹无伤在东厂衙门后院的听雨轩等她。这位东厂督公正对着棋盘沉思,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红药,来陪义父下一局。\"
楚红药跪坐在对面,执黑先行。棋局刚开始,曹无伤就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那个白莲教匪,招了什么?\"
\"醉仙楼的老徐是他们的接头人。\"楚红药落下一子,\"已经派人去盯了。\"
曹无伤\"嗯\"了一声,突然将一颗白子拍在棋盘中央:\"听说你审人时总爱哼《木兰花慢》?\"
楚红药执棋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习惯了,小时候义父不是常唱这曲子哄我睡觉么?\"
曹无伤抬眼,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是吗?我倒不记得有这回事。\"他忽然转换话题,\"沈墨还活着。\"
这次楚红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黑子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滚到了地上。
\"很惊讶?\"曹无伤冷笑,\"有人在琉璃塔附近见过他,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一起——都指挥使司夜阑。\"
楚红药强自镇定地捡起棋子:\"司大人?他不是一直在追查白莲教么?\"
\"表面功夫罢了。\"曹无伤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抛给她,\"认识这个吗?\"
铜钱边缘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刻痕。楚红药摇头:\"寻常铜钱而已。\"
\"这是晋商张氏的接头信物。\"曹无伤的声音陡然转冷,\"司夜阑通过张氏商队,向关外输送军器局的火器图纸。\"
楚红药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义父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趟秦淮河。\"曹无伤推过一张纸条,\"查查这个地址,据说沈墨在那里出现过。\"
楚红药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地址——正是她在秦淮河畔的私宅。
离开东厂衙门,楚红药的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曹无伤起疑了,这是试探。她必须万分小心。
秦淮河畔的私宅是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挂着\"楚馆\"的匾额,对外宣称是教坊司退下来的乐伎住处。楚红药推门而入,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有人来过。
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门窗,确认没有埋伏后,径直走向二楼闺房。房间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一台造型精美的西洋自鸣钟,钟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钟摆有节奏地摆动着。
楚红药走到钟前,轻轻抚摸钟面。就在这时,钟声突然响起,整点报时。钟顶的小门弹开,一只精巧的铜雀缓缓伸出,雀喙中叼着一枚佛郎机金币。楚红药取下金币,在烛光下仔细查看——金币边缘刻着一串数字:天字丙戌七六四。
\"军器局编号...\"楚红药瞳孔微缩。这是沈墨的警告,意味着军器局天字丙戌号仓库的第七百六十四号档案被调阅过——正是当年辽东战役的伤亡名录。
她迅速从梳妆台暗格中取出一本密码本,对照编号翻到相应页码。上面记载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当年辽东防线崩溃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泄露布防图,导致沈墨父亲沈炼背了黑锅。
\"果然...\"楚红药咬紧下唇。她早该想到,曹无伤收养她和沈墨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为了控制可能的知情者。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楚红药闪电般拔出红袖刀,刀尖直指声源:\"出来!\"
一个黑影从梁上翻下,轻巧落地。借着月光,楚红药看清了来人的脸——沈墨,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少年时般清亮。
\"好久不见,红药。\"沈墨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者说,该叫你楚百户?\"
楚红药的刀尖纹丝不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墨指了指自鸣钟:\"铜雀金币,我们的老把戏。\"他向前一步,刀尖立刻抵住了他的咽喉,\"曹无伤派你来杀我?\"
楚红药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闪烁不定:\"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了。\"沈墨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绢布,\"司夜阑死了,这是他留下的。曹无伤和张居正勾结,向建州女真出卖火器技术。我父亲和司夜阑的妻子都是被灭口的。\"
楚红药看到绢布上的字迹,呼吸一滞。那是司夜阑的笔迹,详细记录了曹无伤与晋商张氏的接头方式和时间地点。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楚红药没有收刀,\"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墨突然伸手抓住刀刃,鲜血顺着红袖刀流下:\"因为这把刀是我父亲的,而你手腕上的药纱,是我亲手给你缠上的。\"他直视楚红药的眼睛,\"十五年前辽东战场上,是我们一起活下来的。\"
楚红药的手微微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火光冲天的夜晚,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死人堆里相遇,互相搀扶着逃出战场...
\"曹无伤已经怀疑你了。\"沈墨松开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可以中和乌头毒。如果你决定...\"
楚红药突然收刀入鞘,打断了他的话:\"自鸣钟下一次报时是子时,铜雀会带出一枚新的金币。\"她快速说道,\"上面会有时间和地点,带着证据在那里等我。\"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愿意...\"
\"我什么都没答应。\"楚红药冷声道,\"现在,从窗户离开,别让人看见。\"
送走沈墨,楚红药立刻开始准备。她取下自鸣钟的机芯,调整了几个齿轮的位置,这样铜雀下次弹出的金币上就会刻上明晚丑时、夫子庙泮池的暗号。
刚做完这些,楼下就传来敲门声。楚红药迅速恢复钟表原状,整理好表情去开门。
门外是东厂的番子:\"百户大人,督公急召!白莲教在夫子庙闹事,劫持了几个人质。\"
楚红药心头一紧——夫子庙,正是她刚与沈墨约定的地点。太巧了。
\"我马上就去。\"她沉声道,转身取刀时,目光扫过左手腕的药纱。
也许,是时候咬一口了。
东厂衙门灯火通明。曹无伤正在听取汇报,见楚红药来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情况有变。白莲教劫持的人质中,有哑巴学徒。\"
楚红药心头一震——那个记录供词时接收她声码警告的哑巴!
\"他很重要?\"她故作平静地问。
曹无伤冷笑:\"当然重要。他可不是真哑巴,而是前军器局主事的儿子,潜伏在东厂三年,就为了收集证据。\"
楚红药如坠冰窟。哑巴学徒是军器局的人,那她通过《木兰花慢》传递的所有信息...
\"红药,\"曹无伤突然凑近,声音轻柔得可怕,\"你审人时哼的曲子,是在给他传信吧?\"
楚红药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红袖刀:\"义父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曹无伤猛地掀开案上的布,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哑巴学徒,\"他已经全招了。你和沈墨,还有司夜阑,都在调查当年的事。\"
楚红药知道再无退路。她闪电般拔刀,刀尖直指曹无伤咽喉:\"为什么杀我父母?\"
曹无伤不躲不闪:\"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突然拍手,一队弓箭手从暗处现身,箭矢全部对准楚红药,\"隆庆帝的火器研发太过危险,必须有人控制。\"
楚红药冷笑:\"所以你就卖给建奴?\"
\"交易而已。\"曹无伤负手而立,\"放下刀,念在父女一场,我给你个痛快。\"
楚红药的目光扫过四周,至少有二十张弓对准她,突围无望。她低头看了看左手腕的药纱,突然笑了:\"不必麻烦义父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她猛地咬住药纱,狠狠一扯。浸透辽东乌头毒的纱布入口,剧毒瞬间发作。楚红药踉跄几步,嘴角溢出黑血,但手中的红袖刀依然紧握。
\"你...\"曹无伤脸色大变,\"解药呢?快拿解药!\"
楚红药惨笑:\"晚了...\"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红袖刀掷向自鸣钟。刀锋精准地劈开机括,铜雀弹出,口中的金币叮当落地,上面清晰刻着\"丑时夫子庙泮池\"。
\"沈墨...会替我...\"楚红药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模糊前,她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年前辽东战场上的火光,和那个给她缠上药纱的瘦弱少年...
曹无伤暴怒地踢翻案几:\"找!把夫子庙翻个底朝天!绝不能让他拿到证据!\"
但已经晚了。当东厂的人赶到夫子庙时,泮池边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通向黑暗深处。而此刻的沈墨,正攥着楚红药用命换来的证据,奔向唯一可能帮助他们的人——楚王朱华奎的府邸。
4. 柳如是(歌姬\/凤牌持有者)
秦淮河的月色被揉碎在水波里,画舫上的灯笼将河水染成暧昧的胭脂色。
柳如是倚在\"醉仙楼\"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中的象牙柄团扇。她身着月白色对襟衫,下系淡紫色马面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在这满楼红袖招中反倒格外醒目。
\"柳姑娘,张员外出价五百两,请您过去唱一曲呢。\"鸨母徐妈妈扭着腰肢过来,脸上堆着笑。
柳如是头也不回,声音如碎玉投珠:\"告诉张员外,今日初三,我照例要去都指挥使司府上献艺。\"
徐妈妈脸色一变:\"哎哟我的姑奶奶,那位司大人可从不给赏钱...\"
\"我乐意。\"柳如是转身,杏眼微挑,\"妈妈若嫌亏,大可把我这'清倌人'的牌子摘了。\"
徐妈妈立刻噤声。谁不知道柳如是是醉仙楼的摇钱树,多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琵琶。更何况她背后似有靠山,连东厂的人来了都礼让三分。
回到闺房,柳如是立刻敛去那副慵懒神色。她反锁房门,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箱子,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长条物件——琵琶\"春雷\",琴身紫檀木上漆着暗纹,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柳如是的手指抚过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轻轻拧动琴轴,竟从琴腹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和数字。
\"晋商张氏,三百五十两...东厂孙千户,二百两...\"她轻声念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曹督公倒是大方,一千两雪花银就为打听司夜阑的行踪。\"
将绢纸焚毁后,柳如是走到梳妆台前。看似普通的铜镜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异样的蓝光。她调整镜面角度,让月光折射到墙上悬挂的《南京繁会图》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画卷上原本繁华的街市场景渐渐隐去,浮现出数条红色的虚线,从南京城各个城门延伸出去,最终汇聚在城北码头。虚线上还标注着小字:戌时三刻、子时正、东厂腰牌...
\"果然改了路线。\"柳如是喃喃自语。她取下凤头金钗,在镜框某处轻轻一按,镜面竟翻转过来,露出一块多棱面的水晶——这是真正的荷兰棱镜,能将月光分解重组,显现出画中隐藏的密写信息。
记下新的运输路线后,柳如是恢复镜面原状,开始梳妆打扮。今晚要去都司府,必须格外小心。自从上月司夜阑暗示曹无伤可能起疑后,东厂的探子就明显增多了。
她特意选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只在腰间系了条银丝绦带,发髻挽得简单利落。这是司夜阑喜欢的打扮,他说过,这样的她最像当年在扬州初遇时的模样。
\"姑娘,马车备好了。\"小丫鬟在门外轻声唤道。
柳如是最后检查了一遍\"春雷\"琵琶,确认琴轴内的机关运转正常,这才披上暗纹斗篷出门。
马车穿过繁华的秦淮河畔,向城西的都指挥使司衙门驶去。柳如是掀开车帘一角,敏锐地注意到有两个人从醉仙楼跟了出来,远远辍在马车后面。
\"东厂的狗鼻子真灵。\"她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香丸含在舌下。这是\"凤鸣阁\"特制的\"浮生梦\",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
都司府后门,司夜阑的亲信赵德胜早已等候多时。
\"柳姑娘,\"赵德胜压低声音,\"大人说今晚可能有变,让您小心行事。\"
柳如是微微颔首:\"劳烦赵千户带路。\"
穿过几重院落,柳如是来到了司夜阑的书房外。与往常不同,今晚书房外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侍卫,眼神锐利如鹰隼。
\"曹督公派来'保护'大人的。\"赵德胜在她耳边低语,\"已经三天了。\"
柳如是会意,调整了一下表情,抱着琵琶款款走入书房。
司夜阑正站在书案前挥毫泼墨,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来了?坐吧。\"
他今日身着靛蓝色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素白绦带,面容清癯,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阴郁。书案上摊开的正是《南京繁会图》的摹本,与柳如是房中的那幅一模一样。
\"大人今日想听什么曲子?\"柳如是福了福身,在早已备好的绣墩上坐下。
司夜阑头也不抬:\"《十面埋伏》吧,应景。\"
柳如是心中一凛。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若司夜阑点名要听《十面埋伏》,意味着情况危急,需要启动紧急联络程序。
她调试琴弦,余光扫视书房。那幅《寒江独钓图》仍挂在原位,但画轴似乎被人动过。墙角的多宝阁上,原本摆放的青铜鼎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盆兰花。
\"铮——\"琵琶发出第一个音,柳如是开始了演奏。表面上,她弹的是寻常的《十面埋伏》,实则指法暗藏玄机。某些特定的音符被加重,某些段落的速度被刻意调整,组合起来形成一种特殊的频率。
当弹到第三段\"鸡鸣山小战\"时,柳如是突然变调,指尖在第四弦上快速滑动,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高音。就在这瞬间,书房角落的一个书架突然无声地移动了半尺,露出后面暗格的一角。
司夜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放下毛笔,走到窗前,似乎在欣赏月色,实则用身体挡住了窗外可能投来的视线。
\"弹得不错。\"他背对着柳如是说道,\"继续。\"
柳如是会意,指法再变。这次她弹奏的是一段极其复杂的轮指,音调忽高忽低,如同两军交战时的金戈铁马。暗格随着音律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木匣。
就在这时,书房门突然被推开。曹无伤的心腹孙德海带着两个番子闯了进来。
\"打扰司大人雅兴了。\"孙德海假惺惺地拱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柳如是手中的琵琶,\"督公有要事相商,请大人即刻过府一叙。\"
司夜阑面色不变:\"本官与曹公早有约定,每月初三不听公务。孙千户请回吧。\"
孙德海冷笑一声:\"恐怕由不得大人了。\"他一挥手,两个番子上前就要架人。
柳如是的琵琶声戛然而止。她轻抚琴弦,柔声道:\"这位大人好生无礼,没见奴家正为司大人献艺么?\"
声音酥媚入骨,两个番子不由得脚步一顿。孙德海却不为所动:\"一个娼妓,也配...\"
话音未落,柳如是突然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裂帛之音。与此同时,司夜阑猛地拍案,书房内的烛火齐齐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保护大人!\"赵德胜在门外高喊,随即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
黑暗中,柳如是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是司夜阑。他迅速在她手心划了几个字:\"匣、走、三\"。柳如是立刻会意,趁着混乱摸到暗格前,取出木匣塞入琵琶琴腹中。
烛火重新点亮时,司夜阑已经被孙德海的人围住。柳如是抱着琵琶退到角落,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
\"司大人,别让小的为难。\"孙德海亮出东厂令牌,\"督公说了,今晚您必须去一趟。\"
司夜阑整了整衣冠,从容道:\"既如此,本官随你去便是。\"他转向柳如是,\"柳姑娘受惊了,赵德胜会送你回去。\"
柳如是低头称是,却在司夜阑经过身边时,感觉到他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琵琶琴轴——那里藏着开启木匣的钥匙。
离开都司府,柳如是的马车刚转过街角,就被一队东厂番子拦下。
\"奉督公命,搜查可疑物品!\"为首的百户厉声道。
柳如是抱紧琵琶,脸色煞白:\"官爷,奴家只是...\"
不等她说完,番子已经粗暴地掀开车帘,将她和琵琶一起拖了出来。琵琶被夺走,琴弦被一根根挑断,琴身也被拆开检查。
\"回禀百户,没有发现。\"一个番子检查后报告。
百户狐疑地打量着柳如是:\"带走!督公要亲自审问。\"
柳如是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木匣不在琴腹中。刚才混乱中,她已将它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东厂地牢阴冷潮湿。柳如是被绑在刑架上,手腕磨出了血痕。曹无伤背对着她,正在翻看从醉仙楼搜出的物品。
\"柳如是,扬州人氏,父母死于倭乱,被教坊司收留...\"曹无伤念着卷宗上的记录,突然转身,\"编得倒像那么回事。\"
他走近柳如是,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要刺穿她的伪装:\"凤鸣阁的'青鸾',潜伏南京五年,专门收集军器情报。本督说得可对?\"
柳如是心头剧震,但面上不显:\"督公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曹无伤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块鎏金令牌拍在桌上——正是\"凤鸣阁\"最高级别的\"凤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
\"认识这个吗?从你闺房暗格里搜出来的。\"
柳如是知道身份已经暴露,索性抬起头:\"督公既然知道我是'青鸾',就该明白动我的后果。\"
\"哈哈哈!\"曹无伤大笑,\"凤鸣阁早就不复当年了。你以为那些老太婆还能保你?\"他猛地掐住柳如是的下巴,\"告诉我,司夜阑给你的东西藏在哪里?\"
柳如是嘴角溢血,却依然在笑:\"督公不妨猜猜?也许在秦淮河底,也许在...\"她突然吐出一口血沫,\"在您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曹无伤暴怒,挥手就是一记耳光:\"用刑!直到她开口为止!\"
烙铁烧红的刺鼻气味弥漫在地牢中。柳如是被按在刑凳上,眼看着通红的烙铁向自己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一个黑影闪电般冲入刑房,手起刀落,两名东厂番子应声倒地。
\"沈墨?!\"曹无伤惊怒交加,\"你怎么...\"
来人正是沈墨,他手中的短刀寒光凛冽,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楚红药的红袖刀。
\"曹无伤,你的死期到了。\"沈墨冷声道,同时割断柳如是的绑绳,\"红药用命换来的证据,已经呈递御前。\"
曹无伤脸色大变:\"不可能!御前都是我的人...\"
\"是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地牢入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楚王朱华奎带着一队亲兵大步走来,手中捧着厚厚的卷宗,\"曹无伤私通建奴、贩卖军器,罪证确凿。皇上有旨,即刻收押!\"
曹无伤面如死灰,突然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朝柳如是扑去。沈墨眼疾手快,红袖刀横空劈下,曹无伤的手腕顿时血如泉涌。
\"留活口!\"楚王喝道,\"他背后还有人。\"
柳如是被沈墨扶起,虚弱地问道:\"司大人呢?\"
沈墨神色一黯:\"他...为了掩护我送出证据,已经...\"
柳如是闭上眼,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她颤抖的手摸向发髻,取下那支素银步摇——步摇顶端的花苞突然弹开,露出里面微型木匣的一角。
\"告诉楚王...\"她将步摇交给沈墨,\"《南京繁会图》的密道...在画中夫子庙的旗杆上...每月初三...子时...\"
话音未落,柳如是便昏死过去。沈墨这才发现她后背早已被鲜血浸透——原来在东厂搜查时,她将木匣藏入了自己的身体,用一根银针刺入肋间固定。
\"快叫太医!\"楚王急令,\"绝不能让她死!\"
当柳如是在楚王府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的深夜。窗外弦月如钩,与那晚在都司府弹奏《十面埋伏》时一模一样。
床头的案几上,她的\"春雷\"琵琶已经被修复如新,琴弦泛着冷冷的银光。更令她惊讶的是,墙上挂着那幅熟悉的《寒江独钓图》——司夜阑最珍爱的藏品。
\"他留给你的。\"沈墨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画轴里有他毕生收集的曹无犯罪证,还有...\"他顿了顿,\"给你的信。\"
柳如是颤抖着打开画轴暗格,里面除了一叠密函,果然还有一封火漆封缄的信笺。她展开信纸,司夜阑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如是: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不在。不必悲伤,这条路是我们共同选择的。
《十面埋伏》的密码只有你我知道,那幅《南京繁会图》中的密道,将是推翻曹党的关键。画中夫子庙旗杆上的金顶,实为开启密室的钥匙。
我这一生,最不后悔两件事:一是追查曹无伤,二是在扬州遇见你。
珍重。
夜阑绝笔\"
泪水模糊了视线。柳如是挣扎着起身,在沈墨的搀下来到窗前。月光如水,洒在那幅《寒江独钓图》上。她突然发现,画中渔翁的斗笠上,有一个极小的金点——与信中描述的旗杆金顶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柳如是喃喃道。她转向沈墨:\"带我去夫子庙。有些事,必须由我亲手完成。\"
三、沉默证人们(7000字)
5. 哑巴学徒阿燊 3500字
6. 葡萄牙传教士利玛德 3500字
四、关系网交织点(4000字)
第三幕:火龙显形(9-11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