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风卷残云下来,肚子里垫了底,大家的进食速度缓了下来,开始边吃边聊。
程会言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是陆立打过来的。
便起身跟室友打了招呼,走到一边稍安静的地方接起。
“哥你到哪儿了?我跟室友在二号门的土家铁板烧吃饭,你直接过来,路边可以停车。”
陆立中午就给她发了微信说晚上会过来,家里有东西要带给她。
陆立看了眼导航,“好,我还有几分钟就到。”说完就挂断电话。
通话很快中断,程会言甚至还来不及询问他有没有吃饭,她这个哥,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拿不准陆立到底有没有吃饭,程会言回去还是简单知会了室友一声。
“等下我哥哥过来给我送点东西,可能会留下来吃饭。”
不过以她对陆立的了解,他大概率是不会留下来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陆立的车子驶了过来,其他几人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陆立停好车,走下来绕到后备箱提出几个袋子,转过身目光巡视了一圈,确定了程会言的位置,才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许是下了班就赶过来,陆立穿的还是上班时的正装。
一身黑色定制裁剪的西装妥帖,长身玉立,配上意大利手工皮鞋,脚步生风,衬得他越发气宇轩昂。
在学校周围吃饭的大多是嘉陵大学的学生,除了老师很少看到有人作此装扮。故而陆立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程会言的几个室友此时也停了翻飞的筷子,碍于陆立凌厉的五官,平直的嘴角看不出一丝笑意,金丝边眼镜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禁欲感。
几人噤若寒蝉,周遭嘈杂的环境也仿佛在此刻安静下来。
短短几米的距离,前进的步伐,被微风掠起的衣角,通通变成慢镜头播放。
程会言雀跃地迎上去,接过陆立手里提着的口袋,噌怪道:“哥你给我带了这么多呢,你这么忙,叫个闪送送过来不就得了,干嘛还要专门跑这一趟。还是在下班高峰期,你还没吃饭吧,要一起对付一下吗?”
如她所料,陆立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不了,公司还有事等我处理。”
说罢,对着桌上余下几人微微颔首,礼貌又克制。
“抱歉,打扰到你们吃饭。”
几人纷纷挥手,语无伦次,“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打扰。”
陆立又转头看向程会言,“我总得来看看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程会言撇嘴,“放心吧哥,我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倒是你,从来不让人省心,你回去工作怕是又要忘记吃饭吧。”
程会言看了眼桌上,打包的寿司还没开封,捞起来递给陆立,“那你把这个带走,等会儿你自己记得吃,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
程会言知道她哥留下来,和室友彼此都会不自在,就没再挽留。
陆立无奈只好接过,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本来是打算过来单独和程会言吃个饭,说会儿话,罢了,以后总归是有机会。
陆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程会言将陆立送至车旁,再次告诫。
“哥你回去一定记得吃啊,对自己上心一点儿,别老是让干爸干妈担心。干妈前一阵儿还跟我说,要给你物色一个女朋友盯着你呢,你好自为之。”
说完还抬手拍了拍陆立的肩膀,“反正干妈说了,咱嘉陵男儿都是耙耳朵,老娘的话不听,媳妇儿的话总是要听滴~”
陆立开门躬身把那盒寿司放到副驾,退出来一手搭在车门上,定定的望着程会言。
“你现在是长本事了,打趣起你哥来了。我妈那个人,随她折腾去吧,我暂时还不打算找女朋友。”
抬目朝程会言室友方向看了一眼,“回吧,你室友在等你。”
殊不知他这随意的一眼,惹得602几人纷纷噤声,皆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这气场太强大了,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邢菲菲重重的呼了口气,“艾玛可憋死我了,你们说这是程会言亲哥嘛,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这话刚好被回来的程会言听到,顿时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至于嘛,我哥他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呀,也就是跟你们还不熟,熟了之后你们就会发现,他就是如此的不苟言笑。”
期待有什么反转的聂敏,闻言‘切’了一声,“程会言,你不会讲冷笑话就不要讲。”
“话说,你哥是做什么的?霸道总裁,是霸道总裁吧?”
聂敏回想了一下她哥出场时的场景,那是自带bGm。
再联系到程会言说他经常忘记吃饭,那多半胃也不太好。
如果再配上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妥妥的霸道总裁配置无疑了。
不得不说,在某种层面上,聂敏真相了。
“他呀,叫陆立,家里跟我外婆一个小区,小时候都是他们带着我玩儿,我管他爸妈叫干爸干妈。他现在也确实是自己在创业,好像是做智能家居这块儿,应该经营得还可以。”
到底是不比小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确实是和她这个哥哥越来越生疏了。
“这么说,你们不是亲兄妹,天哪,干哥哥干妹妹什么的…”邢菲菲夸张地捂住嘴,一副我先磕为敬的讨打样。
程会言突然有点惆怅,小时候,她比较早慧,不爱跟同龄的小朋友玩儿。
老是喜欢缠着她自己的哥哥杜冷,干哥哥陆立,还有,妈妈认的干女儿何幸运。
干哥哥干妹妹什么的,哎……
到底幸运姐是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呢?
602一行人吃完,已经八点过,程会言拿过账单结账,7个人吃撑了也不到三百块。
因她们是新生,老板还给她们打了个八八折,算下来也就两百出头,确实是划算。
付小西和男朋友在音乐广场和她们道别,小情侣要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其他几人想着东西还没归置好,且程会言哥哥又提了好几包吃的,几人人手一袋,还怪沉的。
这样也不方便到处闲逛,便决定先打道回府,明天再早点出门熟悉一下校园。
路上,程会言和刘紫悦各怀心事,邢菲菲提着袋子一晃一晃,嘀咕道:“同样的袋子,在我手里就只是口袋,在有些人手里,那就是高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别贫了,算你们有口福。我干妈做的冷吃兔冷吃牛肉,腌的鸡爪味道一绝,就这些,够我们吃上好一阵了。”
程会言干妈生怕她跟室友处不好,做了好些拿手的小吃让她分给室友,还特地抽了真空。
怕她吃不惯学校的饮食,又单独给她做了一罐她最爱的跳水泡菜给她开胃。
可以说,她这个干妈,是拿她当亲女儿在疼。
回寝室一路上多是下坡,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一到寝室,邢菲菲立刻就掏出手机和亲亲男友煲电话粥。
本来就娃娃音,还特意夹着嗓子说话,腻得几人直打干哕,被4人合力关阳台外腻歪去了。
休息了一会儿,程会言提出她存放贴身衣物的小箱子。
哪知道刚一打开,就被里面花花绿绿的包装盒晃得眼晕。
红的绿的蓝的紫的……
比她变换的脸色还要精彩万分。
程会言顿时靓女无语,妈妈还真是……
程会言分配到的是四号床,紧邻生活阳台。
对面是三号床聂敏,聂敏眼尖,一眼就看到程会言箱子里打眼的物什,忍不住发出惊叹。
“哇哦~”
此刻,程会言真是无比佩服程渝女士的未雨绸缪,高瞻远瞩。
不愧是产科医生,把职业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程会言回过神来,将计生工具一盒一盒拿出来。
夭寿哦~她妈妈是准备让她用到绝经吗?
“那什么,我妈妈是医生,给大家带点土特产。有道是好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为爱鼓掌,安全第一!”
程会言还大方地给每个桌上发了两盒,聂敏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神特么土特产!
肖琴和刘紫悦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一脸尴尬,疯狂摆手表示拒绝。
“令堂大义,不过我们这单身狗也用不着。拿来吹气球玩儿也实在下不去嘴,还是贡献给小西和菲菲吧,莫要辜负阿姨的一片良苦用心!”
于是,接完电话回来的邢菲菲,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兜的计生用品。
夜幕降临,驱散了白日的燥热,带来一丝凉意。
雒景洲洗漱完,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不时划拉一下。
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她怎么就没去呢?
半晌,似是不甘心,又把程会言的社交帐号翻出,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还是停留在上次的内容,并没有更新。
以雒景洲对程会言的了解,她今天有70%的概率会去嘉陵大学二号门的土家铁板烧吃饭。
毕竟这是程会言写进了毕业愿望清单的执念,等她进入嘉陵大学的第一天,哪怕天上下冰雹,下刀子都不能阻挡她去打卡。
从下午五点硬生生捱到七点多才离开,原本几个大男生狼吞虎咽半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雒景洲伸手要了一件啤酒,随意加了几个菜,把单买了。
几个室友就很是上道地一人开了一瓶,聊些有的没的,慢慢悠悠的嘬饮着。
磨蹭到后面,服务员来来回回旁敲侧击要不要加菜。
就差明说吃完了赶紧滚,别影响翻台了。
加上有两个室友也喝大了,雒景洲没有理由再留。
离开时还环顾了一圈,确实是没看到那个小没良心的。
晚上,程会言收拾好上床已经快11点,不知道是视频只剪到一半有所牵挂,还是初来乍到有些认床,她翻来覆去一小时也没有睡着,神志反而越来越清明。
又担心发出的细微响动影响室友睡觉,无奈只好摸出手机,打算找本小说酝酿酝酿睡意。
拿出手机翻了半天也没决定宠幸哪部,程会言不明白自己的那点儿心神不宁到底应在哪里。
鬼使神差的,她点进了与何幸运的聊天界面,聊天记录还停留在程会言收到通知书那天,她给何幸运报喜。
何幸运回复她‘恭喜得偿所愿’几个字,后面便再无内容。
大洋彼岸的幸运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程会言写写删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按熄了手机。
何幸运是程会言妈妈程渝生完哥哥杜冷,产假结束后第一台剖宫产手术接生的婴儿。
她的妈妈出了车祸,车主肇事逃逸,路人打急救电话走绿色通道送来的。
产妇在剖宫产手术过程中就已经脑死亡,而她的身份也同样扑朔迷离。
送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一些衣物,几个馒头,穿的是一条白底蓝花的布裙,洗得发白的布鞋,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
除此之外身无长物,也没有任何证件能证明她的身份,更无从联系她的家人。
医院报警之后警方登报寻人也无疾而终。
她就像是一个完成任务的Npc,没有过去和未来。
无奈之下,医院出面联系了一家福利院,院长姓何,又心疼她的遭遇,就给她取名叫何幸运。
程渝当时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格外怜爱这个来历不明的婴儿。
福利院又离女主外婆家不远,故而经常去福利院探望,后面更是直接认了何幸运当干女儿,让她和哥哥一起长大。
小时候何幸运还老是被其他熊孩子戏称她是给哥哥找的童养媳,惹得哥哥为此和人大打出手,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自己也挂了彩,回家还受了她爸好大一顿家法。
要不是因为不符合领养手续,程会言想,妈妈肯定是会收养幸运姐的。
只是何幸运大一下半学期,不知怎么的,突然决定要出国留学。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程渝夫妇自然是舍不得的。
终究抵不住何幸运的坚持,还是放她出国了。
出国的资金何幸运写了借条,惹得程渝眼泪涟涟,质问何幸运是不是要和他们恩断义绝,从此再不回来了。
何幸运突然的出走,程会言其实心里是有点怨气的,不是都说好了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一直在一起吗?
至于出国的原因,何幸运只道是想出国深造,对于离开的真正原因三缄其口。
程会言才不相信呢,她和幸运姐曾经对未来作了无数次展望,没有哪一次包含了出国这个选项。
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幸运姐如此决绝远走他乡呢?
程会言越想越思维发散,或许是被今天邢菲菲的干哥哥干妹妹言论刺激到了,程会言闭着眼,不停作着头脑风暴。
幸运姐的离开,会是因为哥哥吗?
思来想去,从小到大,哥哥好像确实很护着幸运姐,年少无知的程会言还因此吃过醋。
委屈表示,明明自己才是亲妹妹!
那时候杜冷只是用手轻轻弹了她脑门儿一下,说了句,“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
可转念一想,就算哥哥和幸运姐在朝夕相处中产生了超越兄妹的感情,毕竟又不是真的兄妹,爸爸妈妈又那么开明,是断然不会阻拦的。
何况以爸妈对幸运姐的喜爱程度,他俩要是看对眼了,私下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所以,问题难道其实是出在哥哥身上?
是哥哥心有所属,幸运姐爱而不得选择远离伤心地?
还是哥哥对幸运姐死缠烂打,幸运姐不堪其扰,又怕说出来破坏了两家关系才出国回避?
不管哪种情况,那都是哥哥没有处理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让女孩子一个人来承受这些?
程会言越脑补越觉得合理,仿若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更何况,这几年来,她也听妈妈说了,幸运姐将他们转过去的费用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倒像是真的要与他们一刀两断了。
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幸运姐该多辛苦啊。
想到此处,程会言忍不住了,摸出手机,狠狠地戳进杜冷的聊天界面,忿忿不平地发了‘蓝颜祸水’四个字过去。
随即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抱着她的鲨bee玩偶,强迫自己入睡。
而此时,远在首都的杜冷,还在翻文献完善论文。
捞起见了底的咖啡杯,准备再去冲一杯续命。
抽空看了眼手机,就看到他宝贝妹妹给他发了这么一条不明所以的微信。
脑仁儿一疼,这祖宗,又在抽哪门子风。
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顺手回了个“?”回去,半晌见程会言没有反应,才收起手机冲咖啡去了。
第二天早上程会言醒来已经快九点,付小西和聂敏也还赖在床上,邢菲菲在化妆,刘紫悦不知道去哪里了。
中国好室长肖琴已经买回了早餐,见程会言已醒,催促她赶紧起床趁热吃两口。
程会言看到手机屏幕里大大的问号,已经联想到哥哥看到这条信息时莫名其妙的表情了。
她莫名有些心虚。
此刻神智回笼,她也明白哥哥是被自己无端迁怒了。
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将两条信息删除了。
就当她什么也没发过,程会言自欺欺人地想。
以后哥哥要是问起来,就来他个死不认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