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才不管他的内心有多么绝望,只管扯着他去给年轻小伙子交差。
“多谢力哥,你是不知道,这小崽子看来是真憋狠了,撒了老大一泡尿。”
雒景洲只好也跟着道谢,被老钟称为力哥的小伙子却不吃他这一套。
力哥亲自上手,一路拖着他回了屋子,对雒景洲嘴里嚎着的“别拖别拖,我自己能走!”置若罔闻。
进了屋,将雒景洲一把掼在地上,“给我老实点儿,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劳资收拾你!”
一转头,对上老钟过分讨好的笑脸,心里更是火大。
“老家伙,给我好好看着他,我出去放个水。”
力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心里把老钟和雒景洲骂个半死。
刚刚才给喜欢的女主播刷了礼物,女主播专门感谢他的时候,就这么被他们给搅和了。
一个怂包加一个废物,谁乐意跟他们待在一起!
看力哥骂骂咧咧出去了,老钟有些手足无措,在屋里东张西望,试图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以此来证明的价值。
从一旁的纸箱里翻出来两桶泡面,老钟去门口的炉子上提了水壶过来,哗啦啦往里面里煮水。
小心翼翼将泡面桶外面溅出来的水擦干净,老钟先端了一桶送去给外面的力哥。
回来揭开盖子,搅动间满室酸香,老钟挑了一缕出来,泡面还有点硬心,他也浑不在意,兀自嗦面喝汤。
泡面的香味在鼻尖无限放大,萦绕不散,雒景洲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
察觉到雒景洲直勾勾的眼神,老钟默默换了个方向,嗦面的声音也放小了点。
“叔叔,我好饿,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吃的?”
雒景洲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般提出自己的乞求。
饿过头了反而没有那么想吃东西了,只是他想找理由和老钟搭话,看还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但是老钟没有理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个。
“叔叔,求你了,给我留口面汤也行~”
听到雒景洲找他要面汤,老钟捏叉子的手抖了抖,看看碗里还剩两口的泡面,突然就失去了继续进食的欲望。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跟着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困难的时候,父子俩分食一碗泡面都算是改善生活了。
只是儿子总也不爱吃面,说他就喜欢喝面汤,一碗带着碎渣的面汤灌下去,还要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哪里是只喜欢喝面汤,分明就是想把面条留给他这个不争气的老子。
可是,小时候那么听话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在儿子才半岁的时候,媳妇儿受不了日渐困窘的日子,收拾了包袱说要出去打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走了就走了吧,跟着他这个穷小子,能有什么盼头?
他只想把儿子好好养大,看着他读书工作,挣钱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娃,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
可是,人这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他鬼迷了心窍,走了错路,进去关了几年出来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有人说带他挣快钱,抢了几个铺子,结果抓到之后纷纷将他供出来说是主谋,害他硬是比一起进去的人多蹲了两年。
出来后,儿子早就没有读书了,小小年纪跟着所谓的老大混社会,参与一场斗殴时,被人捅了几刀,现在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叔叔,你怎么了?”
雒景洲敏感地察觉到了老钟情绪的变化,只是不知道因何而起。
“小子,你过过苦日子没有?”
老钟突然问了一句,没等他回答,自己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自言自语起来。
雒景洲就听他絮絮叨叨,诉说着命运对他的不公,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底层人想要发财,想要翻身难如登天。
他只是想和儿子好好过日子,他有什么错?
听老钟提到了自己的儿子,雒景洲眼睛一亮,像是抽丝剥茧突然找到了线头一样狂喜。
老钟的儿子,就是他的软肋!
“钟叔,您一定很爱你的儿子吧?我想他一定也能感受得到。”
老钟这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就对着个半大小子说了这么多?
以前这些话总也没人听他诉说,没成想,一不留神就在一个陌生的孩子面前,流露出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脆弱。
“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哪里会过什么苦日子哟~”
老钟叹了口气,将泡面搁在桌子上,眉心间的悬针纹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钟叔,其实我……”雒景洲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里顿时蓄起了一包泪,开始胡编乱造。
“我日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过的,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岁数大了,也没精力管我。我妈跟我奶关系不好,从来不回家,我爸也满世界跑,更没空理我。我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其他人都说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从小我就特别羡慕他们,能在爸爸肩头骑大马,吃妈妈做的可口饭菜,但是这一切,我想都不敢想。”
字字控诉,句句泣泪,将自己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留守儿童形象。
对不起了,原澍先生!
对不起了,郑怀凌女士!
雒景洲在心里默念。
“孩子,你,你这,你这个情况……”老钟结结巴巴开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点儿什么词儿出来安慰他。
这时,外头的力哥吃完泡面,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走了进来。
“老家伙,你跟他聊个什么劲,别忘了你的职责,还想不想救你儿子了?”
说完朝地上呸了一口,“老大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少惹事,不然我就告诉老大,到时候别想拿你那一份!”
很快,他就拿着翻出来的充电宝又出了门。
老钟追在他身后,“力哥力哥,行行好,别和黑哥说,我儿子还等着钱救命哩~”
没过一会儿,老钟垂头丧气走了进来,独自坐在一旁,肩膀都塌了下去。
雒景洲明白,自己暂时是没有办法再和他套近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