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十几年了,能果腹的,也就剩下这些枣子。”裘千尺冷哼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话音未落,她竟猛地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如同一头被囚禁多年的受伤野兽,朝着石窟深处快速爬去!
那动作迅捷得令人心惊,骨节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在寂静石窟中回荡,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公孙绿萼望着母亲这般屈辱怪诞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酸楚与悲凉瞬间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那是她的娘亲啊……曾经或许也是正常的女子,如今怎会沦落至此?!
龙武眼神深邃,看着裘千尺那佝偻爬行的背影,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旋即隐去。
裘千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移动方式,也习惯了旁人的目光,或者说,她早已不在乎。
十数年的折磨,足以磨灭一个人的尊严与羞耻。
她伏在一株枝干虬结、形态古怪的大枣树下,动作熟练地开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公孙绿萼喉头哽咽,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挣扎着想要上前:“娘……”
然而,她刚迈出半步,裘千尺已经敏捷地捡拾起几颗掉落在地的干瘪红枣,抬起那张枯槁扭曲的脸,望了过来。
这石窟深处,幽暗无光,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或许是某一阵风,将一颗成熟的枣子从头顶那狭窄的洞孔吹落。
它幸运地坠入泥土,而非坚硬石面。
凭着顽强的生命力,竟在这不见天日的绝境中,抽芽、发茎、生长。
年复一年,开花结果,再落下新的种子。
如此循环往复,竟繁衍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枣林,粗略看去,竟有五六十株之多,枝桠交错,形态扭曲,仿佛挣扎求生的精怪。
龙武心中微动,目光扫过这片奇异的枣林,不由暗叹造化弄人。
若非当年那一颗枣子的偶然坠落,若非它奇迹般生根发芽,这石窟之内,今日他们所见的,恐怕早已是一具枯骨。
公孙绿萼又怎会知道,这形同厉鬼之人,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裘千尺已匍匐到一株粗壮的老枣树下。
她枯瘦如柴、指节扭曲的手掌在满是尘土和碎石的地面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练。
很快,她捡起了一枚干瘪的枣核,那上面还沾着泥土。
公孙绿萼眼睁睁看着母亲将那枚脏污的枣核放入嘴中,胃里一阵翻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裘千尺却毫不在意,她仰起那张沟壑纵横、怨毒深藏的脸,脖颈肌肉骤然绷紧!
“噗!”
一口气猛地喷出!
那枚小小的枣核,竟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向上方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令人瞠目!
龙武眼神一凝,好强的内息控制力!即便经脉尽断,手足被废,这裘千尺残存的武学底子和对力量的运用,依旧不容小觑。
只听“啪”一声脆响!
枣核精准无比地击打在数丈高处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巨大的力道传递开去,整根枝干剧烈摇晃起来!
刹那间,仿佛下起了一阵红色的骤雨!
哗啦啦——
数十枚或饱满或干瘪的红枣,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从枝头打落,纷纷扬扬地坠向地面。
裘千尺看着落下的枣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嗬嗬声,在这死寂的石窟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与凄凉。
龙武目光深沉,注视着那一幕,心中有些不忍。
这裘千尺,手筋脚筋尽断,形同废人,竟能于绝境中另辟蹊径!
她将一身残存内息,尽数凝聚于口舌咽喉之间,练就这口喷枣核杀敌、取物的诡异绝技。
其威力,其精准,丝毫不逊于江湖上任何一种暗器名家!
龙武暗自心惊,这已非单纯武技,而是生命在绝望中迸发出的最原始、最狂野的求生本能!
“天无绝人之路……”龙武心中默念,一股莫名的震撼贯穿全身。
困境与绝望,有时更能激发人体内潜藏的无限可能。
裘千尺的遭遇凄惨至极,但她这份扭曲却又顽强无比的生命力,竟让龙武心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甚至是一丝……敬意?
这念头一闪而逝,龙武眼神再度恢复古井无波,但心境已然不同。
公孙绿萼强忍着泪水,看着满地滚落的红枣,那是母亲用屈辱换来的食物。
她颤抖着俯身,小心翼翼捡拾起那些沾染尘土的果实。
指尖触碰到枣皮,有的饱满坚实,有的却干瘪枯萎,一如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她先捧了几颗,蹒跚着走到裘千尺面前,声音哽咽,带着无法化解的酸楚:“娘……您先吃。”
裘千尺那张扭曲的脸上,怨毒似乎消散了些许,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她张开嘴,任由女儿将枣子喂入。
接着,公孙绿萼又转向杨过,将挑选出的几颗稍好的枣子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龙哥哥,你也吃些吧,这里……只有这个了。”
最后,她才自己拿起一枚,轻轻擦去上面的尘土,放入唇边,却迟迟没有咬下。
这阴暗潮湿,如同坟墓般的石窟深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唯有那淡淡的枣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公孙绿萼站在这片奇异枣林投下的斑驳暗影里,默默分发着食物。
在绝情谷这地底的石窟之中,她此时就像是个小主妇。
裘千尺看着女儿递到嘴边的枣子,那张扭曲的面容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干瘪的枣肉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微弱的甜意在口中化开,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喂她吃东西,而且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喉咙滚动,将枣子咽下,腹中传来久违的暖意。那股盘踞心头十余年的怨毒,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暖意冲淡了一丝。
公孙绿萼见母亲吃了,心中稍安,又带着一丝怯怯的期盼,再次拿起一颗递过去。裘千尺没有拒绝,又吃了一颗。她那双几乎只剩下怨毒的眼睛,此刻望着女儿清丽的面容,神色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