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半年过去。
她竟然落魄至此。
身上没了干净的衣服，只有穿旧了的粗布烂衫，脚上鞋子满是污泥。小黑脸里透着营养不良的蜡黄。
人的境遇，就是这般难料。
夜曜只是好奇，她家里什么样？
“你怎么到黑崖山了，我记得你以前住在旅人城？跟我们吹嘘你住在城里，总到周边小驿站去闲坐。”
罗小胖愣了一下。
没想到夜曜记得自己。
“啊呀！……诚惶诚恐，您记得小人？唉……30级时突破失败了，以后再也没精进了。都说突破和眼界有关，我眼界不差，只缺个机遇。
从前不如我的人，都超过了我，不把我放在眼里，真难受啊。旅人城我抬不起头来，只能沦落到这儿了……”
她说起来，都是辛酸。
又喜笑开颜。
这下，能和夜曜套近乎了。
“原来是老熟人啊！您是天神下凡尊贵命，我是土里的蚯蚓，劳累命。跟您没法比。黑崖山的人，都听过您的传说！想投奔您，却找不到门路，只怕您看不上呢！”
夜曜确实看不上。
黑崖山这个地方，什么精兵强将都没有。全是些井底之蛙，在别处混不下去的人才逃到这来，借着高山的地势躲避妖魔。
但他犹豫了一下。
现在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时候，应该尽量平易近人些，多去亲近他们。
要是暗王连黑崖山的村民都不嫌弃，一定有更多的人来投奔自己。
全当是做个好口碑吧。
“去你家看看，带路吧。”
士兵用剑架着罗小胖的脖子。
“走！”
罗小胖慌慌张张的，被赶上了前面的马车。连车夫都粗声对她命令：
“好好坐着，别多嘴，给我们指路！”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离这不远……进了山就是，很快就到了。”
穿过荒地，过了两山之间的避风处。
又走了一会，山脚下有一片凌乱的平房。
夜曜甚至都不觉得它们是房子。
屋顶低得不成样子，由木板凌乱搭造。屋子和屋子，挨得十分紧密，一群一片，分不清楚，非常像狗窝。
他真有点后悔了。
自己要走进这样的房子吗？
罗小胖一轱辘下了马车。
两条小短腿快速倒腾着，打开了院子前的木门，恭敬地请夜曜进去。
她有些炫耀地说：
“我这间房子，在第一间。”
估计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住的位置。
院门、围墙、屋子，都是她自己搭的。像个手工制作的模型。
房顶低矮，夜曜低头进去，不敢直起腰来，差点撞到房顶。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还能住人。
床、灶台、桌椅，全都挤在进门的地方，四周还堆满了破烂！
好像是从垃圾箱里淘来的。款式、新旧，都不一样。别人看来是破烂，她看来是宝贝，全是她精心收集来的。
屋里有一股异味，夜曜不自觉地捂住鼻子。
看地上、墙上，又没有什么脏东西，不知道异味从哪里来。穷人住的地方，都有这么一股莫名其妙的脏臭气。
也许从每一件堆积的杂物上散发出来的。
也许这些东西就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她客气地搬来板凳，伸袖子擦了擦，让夜曜坐。
夜曜怕踩到那些破烂。
而且屋里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就坐下了。
她殷勤地招呼门口的士兵们进来，却无人理她，士兵板着脸站在门口，只好尴尬地退回来。
“尝尝我做饭的手艺，人人都夸，还是有拿得出手的厨艺的。”
转悠到灶台前，开始忙活了。
灶台上原本放着一碗干虾仁。她往灶台深处推了推，以为夜曜没看见，不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
只准备了一道青菜，加了胡萝卜丁，一条咸鱼干。
又掀开了锅盖，下米煮饭。
两碗米饭，摆上了桌子。
她在衣服上擦擦手，把筷子递给夜曜。
“我们黑崖山的老大是不管事的。”
边坐下，边说。
“上上下下全是我管。别看我这样，在村子里，也是有名望的。我是乱世里苟且偷生的可怜人，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只求能时来运转。别客气……吃吧吃吧。”
夜曜没动筷子。
觉得这些饭不能吃。一是怕生病。二是传出去，该说夜曜吃过罗小胖请客的饭了。
“我不饿。”
“呵呵……那我就吃了……”
她抿抿嘴，看见鱼干，口水都流出来了，生怕食物浪费。
估计也是她平时舍不得吃的，今天夜曜来，才拿鱼干招待。夹起鱼干就着米饭，狼吞虎咽吃起来。
看胖子吃饭，感觉香极了。
想想龙城奢侈的宴会，好鱼好肉随意地丢掉，再看看她，夜曜心中感慨。
罗小胖说：
“这几个小子，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儿，总到边境上去，平时捡个稻穗，捡几粒种子，不算什么，今天胆大包天，去偷军队的粮了？以后，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再有事，我担着！”
她拍拍胸脯。
又说：
“我们黑崖山很想和龙城结盟，就是不知道下边的百姓怎么想。我知道龙城一向待遇优厚，现在除了君临，还有哪个能和龙城匹敌？君临使者也找过我，但我想，还是先考虑龙城。”
夜曜觉得好笑。
这么个破地方，有结交的必要吗？君临使者才不会来找她呢。
还真是个自视甚高的土包子。
她还想在君临和龙城之间挑一挑？她有挑别人的权力吗？
夜曜一笑。
“哦，那你去投靠君临吧。”
她急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夜曜笑着刁难她。“那我可不强求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君临使者真的来找过我，你还别不信。就是那个叫七七的，她是不是脚有点内八字，脖子挺长，耳朵挺大？我见过她！她自从桥城没落以后，就去君临了，跟在易寒身边巴结。”
听她的话，不像假的。
要不是今天听说，夜曜还不知道呢。原来君临一直在暗中行动，对各大势力进行笼络。
君临，根本没有表面上伪装的那么“风平浪静”，触角渗透得很远。
又想起七七。
自石头城和她见了第一面。她和龙溪坐在一起。龙溪的命运曲折，轰轰烈烈，却潦草收场。
七七的运气一直在往上走。从荒凉的黑暗城、到温暖的桥城，再到富甲一方的君临城。
别看她是小人物，自有她的厉害。可比一些大人物，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