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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三爷会跟钱氏要陪嫁银子?天……”香芷旋叹为观止,“连你都不屑做的事情,他真的会这么做?”

香若松瞪了她一眼,“替你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还没句中听的话?”

香芷旋巧笑嫣然,“没经脑子就又说了句实话。”

“幸好你也只跟我这个德行。”香若松又气又笑。

香芷旋侧头想了想,“你提前想到也没用啊,又不能阻止。人家禁足呢,难道我还能跑去说什么?”

“只要钱氏不当即答应就行,她娘家人也要在京城照应着,过几日就安顿下来了。”香若松道,“你让丫鬟给钱氏透句话,偶尔给我报个信,我能帮你。”

“好啊。我不会在四爷面前说你什么的。”投桃报李,他们可没兄妹情分,谁都不会白给谁甜头。

香若松满意地笑了笑,“那我多谢你了。”又摆一摆手,“回去吧,装病呢,别走远。我们来时只在正房打了个照面,还要过去一趟。”

“嗯。”香芷旋唤了香大奶奶一声,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回房,惦记着香若松的话,吩咐了含笑几句。

香若松见姑嫂两个看起来亲亲热热的,去往正房时直嘀咕:“你倒是把那丫头哄成了顺毛驴。”怕人听到落闲话,是用家乡话说的。

“这叫什么话?”香大奶奶叹了口气,也用家乡话回道,“别当着我的面说阿芷的不是,有本事你就回去跟她吵一架。”

香若松道:“我冤枉她了?可不就是个顺毛驴,不哄就没句好话。只叙谈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噎得我不轻。”

“谁叫你以前把她得罪苦了?”香大奶奶心说,谁摊上你这样的一个兄长谁倒霉。

“我那不是孝顺祖母和娘么?祖母也是为着家族前程。”

“得了,别跟我说那些。”同样是女子,香大奶奶在闺中时被当成宝,三个小姑却被当成草,将心比心,她不能认同香家的做派,只是不好呛声罢了。

**

对于袭脩和钱友梅的事,香若松真的没有猜错。

袭脩一听钱友梅算是什么都没做就被禁足,心里已是轻看了她。心知她一定会求到自己头上,想着那也不是难事,但是得先帮他一把。他只需等着她主动说起这件事就好。

钱友梅担心自己这一步错了满盘皆输,甚至要连累得娘家再无出头之日,昨晚彻夜未眠。

下午,袭脩回到房里,先去东小院儿看了看安哥儿,见儿子一如往常,这才回了正屋。他是不肯让钱友梅照料安哥儿的,甚至不想让她与安哥儿亲近。原配留下的子嗣,愿意善待的填房很少。以钱家那个品行,教导出来的钱氏多半是标准的恶毒继母嘴脸。

为人如大夫人一般的女子,究竟是少。

大夫人进门之后,他已懂事了,知道她是从心底想善待兄弟几个,对袭朗更是偏爱有加。

可是后来,家里越来越乱,母慈子孝的情形成了昨日黄花。

那时他的生母还在世。老夫人抬举姨娘,使得长房陷入妻妾相争的局面。

大夫人那时没能力与老夫人抗衡,可要收拾一个姨娘并不在话下。没几年,姨娘先是犯错后是重病去世——重病,只是给灌药这回事找了个体面一点儿的说辞。

姨娘死后,连口好棺材都没得到,丧事在别院潦草地办了,甚至比不得有体面的下人。

是从那之后,他恨上了宁氏,只是宁氏也只肯受老夫人、二夫人的气,平时戒心很重,防范得滴水不漏,他一个庶子,想要为生母报仇,完全寻不到机会。

他做不到,别人却做得到。于是顺着老夫人的心思,任由老夫人和二老爷二夫人吩咐,给宁氏添堵的事,这些年没少做。

娶妻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些永无可能更改的嫡庶尊卑之差,也慢慢品出老夫人只是把生母和自己当成打压宁氏的工具。

工具,只是个工具而已。

姨娘当初想给他谋取好前程,想让他活得比嫡出的子嗣更好——怎么可能呢?单是这一份妄想,便足以送上性命。

生母可怜,他可悲。

明白的晚了,已经没了回头路。

最近几日,真是活得生不如死。二房的产业伤了根本,要他想法子找个赚钱的营生——别人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袭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这时候都忙着巴结大老爷和袭朗,谁肯给二房大开方便之门?

可谁叫他只是个工具呢?做不到也要拼命想法子去找门路。

钱友梅听说袭脩回来了,打理了一番妆容,想跟他细说说被禁足的事情。袭脩刚进门,小莲进门禀道:“四奶奶房里的大丫鬟含笑过来了,说无意间捡到了一件首饰,应该是您的,您去看看?”说着话,递了个眼色。

含笑过来,自然是来传话的。好听的难听的话,都要听一听。钱友梅知会了袭脩一声,走到院中,遣了身侧服侍的丫鬟,问道:“什么事?”

含笑曲膝行礼,轻声道:“今日香家大舅爷过来了,提了两句关于您的事,四奶奶便让奴婢过来提醒您一句:陪嫁是您的一份依仗,要是有人打这种歪主意,您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一来不能交底,二来不能随意赠人。说白了,男子要是连这种事都做得出,休妻的日子也不远了。”

钱友梅愣了愣,随后就笑起来,“香家的人可真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是不是的,您也先别急着下定论,横竖也是为您好,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含笑神色不变,“我家四奶奶还说,此事若是成真,您要为娘家想想。大舅爷说您娘家人正忙着在京城安顿下来,不论怎样,您总要先听听他们是怎么个说法。再者,大舅爷要是写封信数落钱家的不是,香家大老爷听了若是动怒,赶早发落了您娘家也未可知。要是到那地步,会有人帮您周旋么?真要到了那地步,才是您手里钱财的用武之地吧?”

“好好好,我都听到了,也记下了。”钱友梅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四奶奶。”

含笑行礼离去。她与四奶奶的心思相同,希望三奶奶禁足一段日子,等能出门的时候,说不定四爷已经狠狠收拾了二房,到那时候,三奶奶自然就不会再助纣为虐。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安生度日不是挺好的?

钱友梅摇着头返回房里,到了厅堂帘子外,忽然停下脚步,身形一僵。

香芷旋进门也没多久,老夫人就先后两次打她手里银子的主意。

而袭脩这些年来都对老夫人言听计从,耳濡目染这么久,行事便是相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之前还只当香若松异想天开,现在看来,人家分明是旁观者清,脑子转得极快。香家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个的都比狐狸还机灵狡诈?

可是,她的陪嫁,哪儿比得了香芷旋呢?香芷旋手里的现银就不知道有多少,虽说是以冲喜的名义嫁人,香家在大面上还是张罗的像模像样,完全按照大家闺秀出嫁的定制。因为袭朗是嫡子,是名将,女子就算是给他冲喜,也要高人一头。

她嫁的只是个庶子,嫁妆过得去就行了。只是双亲心疼她,又自知门第低,便在嫁妆上给她添一份底气,手里有积蓄,也好快一些站稳脚跟。明面上的东西跟香芷旋相差无几,私底下又给了她三万多两的银票,让她日后另行置办产业。

以为不少了,以为在钱财方面能压住香芷旋,进门后才知道香芷旋手里攥着个小银山呢。

唉……钱友梅懊恼地掐了掐眉心,暗骂自己真是被香绮旋同化了,怎么到现在还在跟香芷旋比较这些?那个人,她现在真是比不了——种种情形,她都处于劣势,包括手段——她两三日费尽心思,来来回回做戏,结果呢,人家干脆利落地演了一幕戏就把她收拾到不能出门的地步了。

动辄晕倒的女子,她挺不屑的,可晕一下就把自己整惨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要认命,要愿赌服输。

到这时还妒忌、攀比,不亚于寻死。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入室内。

袭脩坐在太师椅上,敛目沉思。

钱友梅清了清嗓子,“三爷。”

袭脩慢慢抬了眼睑,“有话跟我说?”

“是。”钱友梅道,“我被禁足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周旋一下?你了解老夫人、大夫人,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让我将功补过?例如抄经、绣经文之类尽孝心的事——”袭府讲究个孝字,虽然不少人知道是空谈,可不知道的毕竟是大多数,她往这方面努力,他再帮忙说几句好话,大夫人总不好还追究到底的。

“尽孝心?”袭脩瞥了她一眼,眸子黑沉沉的,似一潭没有温度的水,唇角则讥诮地牵了牵,“大夫人从不礼佛。老夫人么,喜欢钱财。”

钱友梅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

“只是,钱财少的话,老夫人也看不上。老六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她老人家心疼孙子,一直想帮他补上。”袭脩慢条斯理地道,“你我是不是该尽一份力?”

钱友梅笑了,眼中却无半分喜悦,“我可比不得四弟妹,手里并无积蓄。”

“哦?”袭脩看住她,“你双亲视你为掌上明珠,难道还会委屈了你?”

“正是不想委屈我,才只让我带了几千两银子嫁过来。”钱友梅微微挑眉,“我娘家已给了老夫人不少银子,足够了。自然不会再继续为我贴钱,便是他们有心,我也不要。爹娘养了我一场,我不能报答也罢了,自然不会让他们再为我犯难。”

袭脩讽刺地笑了,“昨日还想给人泼脏水的人,今日却对我讲起了仁义道德。”语必摇了摇头,眼里的讽刺更浓。

“唉,我再不济,我手里的积蓄再少,也不会谎称欠了账房三万两银子。”钱友梅回以讽刺的一笑,“结果呢?”结果是他去给袭朗赔罪了。

“说话这般造次,你是该好生面壁思过。”袭脩神色一寒,“再有下次,当心我休了你!”

钱友梅一笑,“你要是让我出了差池,或是轻易休妻,我娘家就会上门要账——你们白拿银子不办事,凭什么?做人还真就得像香家大舅爷那般。眼下他能为着妹妹不宣扬出去,我和娘家可不会管那些!”到了这地步,她面上平静,心里早已对他厌恶至极,也是豁出去了。不过一条命,与其被气死,不如针锋相对。

说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外面窝窝囊囊,在房里却动辄说出休妻这种话的男子,不就是个窝里横么?决不能惯着他。

袭脩脸色慢慢发白,盯了她好一会儿,抬手指向门外,“出去!”

这次,钱友梅很听话,转身出了正屋,去了厢房。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坐到临窗的大炕上,她才觉出指尖冰凉。

半晌,她脊背慢慢弯曲,满目颓唐。

这日子,她要怎么过下去?

**

清风阁。

琴声从室内传到院中,一众丫鬟站在廊下凝神聆听,神色惬意悠闲。

室内,香芷旋的琴架斜对着书桌。她在这边弹琴,袭朗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聆听。

她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琴声悠扬,煞是悦耳。

袭朗斜倚着椅背,意态越来越悠闲惬意。

比起那些糟心的日子,这样的时刻,简直是神仙过的。

视线无意一瞥,他看到了一本大画册里似是夹着很多纸张,便探手拿了过来翻看。

香芷旋一见他这举动,立刻起身,小跑着到了他身边,双手不管不顾地将画册夺过,合起来抱在怀里,“你不能看。”

袭朗挑眉,“怎么就不能看?”说着起身去抢,“你都是我的,你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我的。”

“不准胡搅蛮缠。”香芷旋笑着转身躲闪,“这个……你不看行不行?只是一些图。”

袭朗将她身形禁锢在臂弯,“什么图?”双唇摩挲着她的额头,低声道,“不会是春|宫图吧?”

“没正经!”香芷旋瞪了他一眼,脸颊却飞起了淡淡霞色。

“别耐性,你就这么抱着,我不看了。”袭朗笑着低下头去,“亲一下总行吧?”

亲一下自然可以,但是,他才不是说到做到的人呢。厮磨得她气喘吁吁的,又去纠缠她最敏感的耳朵。

她是为了白日里防着他,才每日都戴耳坠,但这并不影响他耍坏。

唇舌撩着她耳廓,更要命。

她周身失力,怀疑手臂连一本画册都抱不住了。

刚要加一些力气的时候,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将画册轻而易举地抽走了。随后仍是环着她,让她没法子抢回来。

“骗子,骗子……”香芷旋打人的心都有了,偏生动不得,只好碎碎念。

袭朗哈哈地笑起来,抱着她坐回到椅子上,“我多少年才好奇一次,你也迁就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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