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玄科禁祝,浮城一座,连着环环相扣的石锁,两边通着悬崖峭壁。
举目四望,青烟波荡空中。
“源生三千卷,灵光半尺檠!”
一声洪音从天上来,自带和光同尘的轰鸣感。
哐哐哐!
石锁在撩拨的风中发出怪异的声音。
邹平安与其他人一样,都出现在一根根长如银蛇的石锁连环前。
一轮光环拆解,十道灵环层层裂去,天光显影眉间,一轮血红的灵印白子居中。
眉间璇起一记天光,境界一路大跌,压到了天光境。
众人跌境的场面极其壮观,如同绚烂的烟花朵朵涟漪。
邹平安往旁边一看,吓了一跳,水凝手指抵着娇花似水的下颌,打量着邹平安,然后往右退了半步。苏缎锦唇边微翘,瞪着他,那凄厉的目光能杀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叶桑几人也看向这边,可能是以为有通关提示。
蹭!
白光从石锁这头延伸到那一头,目光所及,也只能看到大片的云雾。
邹平安静心化气,手指的白光忽然亮起,烧的指尖火烫,极其想强者一战的本能扼腕抵掌。
赵通峡一步踏上前去,转眼间口沸目赤,“啊!”
他大喊一声,站住脚跟,憋的脸发红。眉间的灵印闪动,赵通峡双手一转,双脚前后一飘,想往前迈出一步。
邹平安翻身滑步跃然其上,空荡荡的身体躁动起来,血气庇荫在心口,灵汐倒转聚集眉间。
细如蚕丝的气须包裹灵印,如磋如磨,耳边响起嘈嘈切切的声音。
眉间连心通体,全身上下紧绷起来,苦重的酸胀感十分清楚。
陈太行的大道气运压身,自缚成茧,那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启灵化身,天光在!”
“凡骨加身,万般桎梏!”
“一路到头,后生能走多远啊?”
白云升起弄作的人,手指轻捋长须,身形硬朗挺拔如踏足高台之上,一览伏地生灵的浩渺。
扑——一阵风又打乱了他的身形,他也跟着没了人样,又入了白云渺渺。
乌启刚刚抽身迈上石锁,轻轻的颤抖就把他摇了下去,坠落到云彩的羽翼,激荡不起任何的波动。
“这……”
一行人面对脚下,都开始心有余悸,力求更加小心谨慎,原地气凝满身尽量提前稳住心绪。
邹平安站在石锁上,摇晃不平,逐渐求得左右恰好的安定。他步子轻狎,也觉得自己鲁莽了,表情变得硬邦邦的。
石锁之上,一行人自顾不暇,渐渐忘我无他,如履薄冰。
脚下就像看到的那般,是真的深不见底。
血气本就狂躁无常,邹平安悬走一步,难捱的紧皱感让他心急欲狂,腿脚突然就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急不可耐。
“快!快!快!”后面好似有个人在督促着自己,推着沉重的脚步向前,但就是找不到着力落脚的地方。
一面无形的障壁,等待着被冲破,挡住去往一线天路,远方云海的方向。
左面,洛澜负手在前,“布虚之道,在于铭心正念。”
他微微躬身,满怀崇敬神往之意,一步一拱手,三步一停顿。
三步之后,也是难堪重负,他就像是一个苦行山水的旅人,去的地方似是来时的路。
邹平安一梦如画,三尺寒凉,瑞雪初年自府中降生……
他惊奇地发觉,记忆错杂满心糊涂。
下界四季,寒来暑往,二十四节气刻下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
邹平安脚触地,这才迈出第一步。顾春再添新绿,去了早晚寒冬。
先天三分意气,命之运也,去路本该注定。人总说逃不过一个天命,从生到死早已注定。出生起就带了前尘的因,果埋在了心头,一切的喜怒哀乐成败荣辱,皆是心之所向,好坏不论都是自己该吞下的果。
可,人间的牵绊给了自己一颗改天换地的心。
幼稚而已,释文解字幸运至极,旁边有厚厚的书卷垒砌城府,熏陶了几尺淡墨书香,能够不出家门在书中窥探世界。
束之高阁终究是海市蜃楼,漫卷三千落了俗套,手放下文章拿起自以为几个刻度就能考量一切的戒尺。
当世间的天平压倒沉重的戒尺,明白了少年的身子低矮,没有大树的高大,也没有山川的胸怀。
书里成了栖息的地方,那有早春的草开遍山野,盛夏的热风撞个满怀,暮秋的霜黄挂在凉风起落的梢头,冬天也有人在天地一点白的湖心亭,裹着蓑衣斗笠垂钓潜游的鱼。
人可乘着快哉风,扶摇直上千万里。可踏着鱼鳞云,与天公比高,与海浪争流,更能上青天挽月,试一试山览大日的光辉……
握起拳头,定海观气,一拳又一拳……
拿起剑,双手攥紧,一挥一砍一劈……
剑撑得了举头神明,人能一拳轰碎巨磐,能一脚震开凡俗的生死。
“呼哈~呼哈,父亲看我打的好不好吗?”
“好什么好?臭小子,还得练!”
“伸直,下盘要稳!快点!快点!”
“哎呦……父亲~”
……
不知不觉,邹平安恍然失神,顾首回望,如风中一支白梅,徒步若是走了几万里。
年少有家还知道去时的路,胸前的一点墨水,还足以支撑自己行走繁忙的世界。
不曾想天外天,人前人,上下之间另有深浅。
邹平安走到白云尖,皱眉吹开脸上落下的寒气。只见白茫茫中,一面朝天阔,满目云绵听花落。此刻的他苦风止心,眼睛里点映出水波的回纹,莫名奇怪的信念坚定了他前进的道路。
“寻找!”
他要天地纵横,看得了世界种种。方向是向上的,一切该有一个结果,足够强应该就能扭转顽固的乾坤,一念之间可窥探到任何的地方。
“岁岁平安,事事如意”是祝愿,刻在倒下又立起的牌位间,封在傩舞并起的祭坛里,摆在庙堂宗亲的供台上,说起来还带着点人间烟火的憨傻气。
两者难全?他偏不信。
桃花林临走那一眼,父亲还在,母亲和妹妹就在那宽厚的怀中……
天涯海角,如意在某一个地方,不知道会不会还记得自己,但一定会找到,看一看她是否安虞。
突然间,邹平安燃起一份狂妄自大的希望,一些牵绊痴心假想也罢,总要试一试去想。
偏执的心,总能让人获得热血沸腾的勇气,不管不顾,忘掉很多纷扰。
然而,邹平安还能凭借这个,再多少步?
一步,两步,三步……
腰背被压弯了,眼睛里的光影黯淡发昏。邹平安紧绷着腿,硬生生地掰扯着肌肉,踩在冷冰冰的石锁上。
偏执过了头,封住了心,心绪就难以起伏。石锁摇来摇去,终究在脚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