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挥手落下,金纹纳戒闪烁,黄纸灵符赫然出现在手指之间。
当他转身,黄纸拂过眉间的灵印,灵符镀上金光,爆闪出一圈波动的涟漪。
周围的景象湮灭在强烈的光芒中,邹平安感受到杀气未消,但是空间在刹那间出现扭曲,呼吸的气息一急一促之后,置身在晕眩中晃了眼睛。
那人白衣胜雪,翩翩如冬日里的一片雪花,咧咧杀气却又仿佛是大漠沙海里的青狼孤烟厚重悠长。
当他轻轻地落在身前的枯草丛上,身子又是柔软的,又依稀见得风中的白絮抓握不住,连人带风也跟着在眨眼间无影无踪。
邹平安第一次见到如他这般的妙人,脑海里刻画出书中“笔尖三寸动瑶光,挥毫千丈悬日月”的景象。
“呼~”
苏缎锦窝着脑袋,轻舒一口气……
“这是个妙人!”邹平安静下心绪,转身说道。
“你!”苏缎锦以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妙人?”
“你好了吗?”邹平安又诘问道。
“没有!”苏缎锦有了点气力,但是怀里的温热惹人难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嘶哈!”邹平安双臂提了提力,苏缎锦惊吓道,“哎!”
“麻烦!”
……
苏缎锦握着手上的纳戒,瞟眼看了一眼远方,突然又困意难当得甩了甩脑袋。
“别动行不行?”邹平安说道,颔首一看,苏缎锦已然又昏昏沉沉。
“他是谁?”邹平安突然问。
“苏!我凭什么告诉你。”苏缎锦又眨巴几下眼睛,醒了醒神目光低回浅入,露出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气息微弱。
“好!”邹平安无奈地扭头道,再一瞥她又昏迷过去,挑眉闷声吐出了一口气。
“这人怎么……”
天晴晴,云淡晕光。
眉头轻压,嘴唇反复抿动一颤。
“不要!”等到苏缎锦再次醒来,惊羡了栏杆遮掩下,连岸白云中的蓝天红日。
苏缎锦双手一开一合遛过指间的风,气力恢复了八九分,听着杂乱的声音扭头一瞟。
众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缓缓抬眸,邹平安盘身坐着,自己竟然倚在他的怀里,可能是刚刚恢复,精神懒倦瞬间慌张到快要化了。
“醒了,就起来吧,你不起来把你扔在地上。”邹平安双手捏合,破烂的衣服上多了几道伤痕。
苏缎锦双手捂脸挪着双腿,不管站不站起来,面对一众同门好像都很尴尬。
灵舟颠簸,她又趴到邹平安身前,脑袋一顶他的胸膛,邹平安耐不住咳血。
“你!够狠!”
邹平安猛地睁开双眼,忍下怒气,“可以的!”
灵舟落下,苏缎锦一缕两鬓搭在肩膀上的头发,转头想要起身就看见一张脸。
冷霜似秋之朝暮,影长身翘,眼眸点点。
“起来吧,站着还要靠这个男人?”
……
“苏提花怎么来了?走走走!”
“赶紧走!”其他人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急忙去往赏金阁复回收获的灵物。
邹平安感受之前同样的杀气,顾首回看……
苏提花依旧侧目相视,负手挺立不见真容。
“我自然不用靠他,”苏缎锦颔首红了眼眶,猛地起身又后仰回去。
邹平安细看苏提花,沉下来清冷的神色,抬手间扶住了苏缎锦。
“废物!”苏提花冷声道,转瞬间飞身离开。
“你认识他?”邹平安轻手一推,说道。
当苏缎锦眼神慌乱,似是快要哭了,邹平安微微有些惊讶,往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了?”
“你行不行?不至于吧?”
“我可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当苦力抱了你一路,只是看了一眼,我总不能把眼睛挖给你吧?”
邹平安极尽平静说道,见人来人往跟着也有些慌了。
可,苏缎锦白嫩的脚踩在粗粝的石面上,摇晃几下后站稳。她转眼间又恢复一副生人勿进的冷脸,精神一振,双眸瞥看并起寒光。
“你!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冰冷的语气像是命令,邹平安听着脸色更沉了些,“求之不得。”
她的身影在西落残阳的拉扯中,缓缓离去。
刚才那一番的对话,却邹平安莫名奇怪地感觉对不起她。
邹平安纳闷地憋喘了一口气,任务的玉锦早已破损,赏金阁的这次任务看来是白跑了一趟。
“吭!”全身的骨头好像快要散架了,皮肤之下血肉悸动的刺痛突然袭来。
邹平安一步一挫,吃力地走在一阶又一阶的山路上。
“一步一层阶,郁郁如云烟。青山归渺处,抬头见白衣。”
胡三合手挥袖,“大哥!”
他一脸笑嘻嘻,神色实属是猥琐至极。“听说,你和苏缎锦?”
邹平安没有搭理他,胡三低眉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着,好像受了多大的伤。
“大哥,不是吧,你失恋了?”
“还是受伤了?”
“我这里有药!”
“别碰我,我想静一静!”邹平安紧咬牙关,皮肤下的刺痛已经快要蔓延到了骨头。
抽筋剥骨,伐经洗髓……
胡三只好待在原地,望着邹平安没入山门里,沿着长长的小道走向层林庇荫的深处。
……
举头三尺月明,邹平安又来到那处山头,盘腿坐着双手按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好似一个泥塑的坐像,一棵被风吹动的老松。
一声暗哑的“啊!”惊动了飞鸟,回荡在渐渐阴沉的山林里。
“谁?”路过的弟子猛地回头,心惊肉跳。
“快黑天,不会是鬼来找你了吧!”
“哼!该找的是你吧,你杀的人可比我多!”
“这可不一定,你手多黑,还不知多少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被你摧残呢!”
“哈哈哈!不好笑!”
“走啦!我藏了一湖好酒,喝酒去!”
……
天色蒙上纱影,月光搁置起晚风中的身影,捡拾起一地的脚印。
邹平安一推开门,白秋琴蹲在地上看着墙边围起的篱笆,单薄的衣服下身姿如弱柳扶风。
“花会枯萎,人也会死。”白秋琴眉头稍浅,眼神的忧伤让她的样子变得不太真切。
当探首眼间对视,邹平安眉头一皱,“你别咒我了!现在种上,明日月上梢头时,花说不定便开了。”
“说的这么好听,你来!”邹平安看着白秋琴一捏自己的衣袖,脸上作弄不出恼羞娇横的样子,她看着看着,只是歪了歪腻白的脖子,细瞧他那冷寂灰沉的双眼透着一丝疲惫。
“我这是怎么了?”白秋琴低声呢喃,感觉自己的情绪好乱。
蹭!门外树叶摇动,窜入无形的隔阂,落在院子里。
真是纳闷的很,天气也阴沉沉的,夜空里看不见繁杂的星星。
白秋琴耸着瘦弱的肩头,一摆衣衫,起身要回房间。
邹平安脚步一个踉跄,扶住门口,“你有些不像你了!”
听着邹平安无意的一句话,白秋琴温情似水的神态更加真实了些。
“怎么了,哪里感觉不一样了……”白秋琴抵着身子,凑近邹平安那冷峻的脸庞,指尖顶在他的胸口。
“什么不一样了?”
声音随着步步紧逼,询问的样子倒真是一本正经。
邹平安还没回答,白秋琴微翘唇边,好是无情,转身又挥袖捏起走回了房间。
……
邹平安走过木栏,红荆趴在窗口,双手掂着下巴,上眼皮快要打到下眼皮。
邹平安朦胧的身影走近,她立刻抬起头,一挺胸脯,身上紧贴的中衣还未解下。
“骗子哥哥,你回来了!”
扑通一声,她倒在床上,轻呼气睡了过去。
邹平安不来由笑着,轻轻合上门窗,走向自己那温凉难知的房间。
冥眸屏息,盘腿打坐……
他有点睡不着,可能是此次一去一回太过颠簸,正在遭受痛楚的精神已经麻木,没有了痛到发昏的感觉,也没有了闭眼就能睡着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