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冲水声响起。
男人提着裤腰，窸窸窣窣扣好自己的皮带，推开隔间门，顿时被门前僵直竖立的身影吓了一跳：“我靠！你谁啊？！”
那僵直的身影回过头，男人稳下心神，定睛一看：“……刘磊？草！你有病吧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跟个鬼似的！”
刘磊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半天没有反应。
男人被他盯着心里发毛，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咋了？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刘磊浑身抖了下，眨眨眼睛，僵硬的神态这才有所缓和，勉强扯吃一个笑，说道：“没事……遇到了点新麻烦，不重要。”
“哦，没事就行。”
男人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水柱猛地冲下，“哗哗”声回荡在安静的洗手间内。
“你今天下午跑哪去了，整个公司都没见到你的影子。知不知道主管喊人找了你整整两小时？”
男人一边洗手一边说，“我看那秃驴焦急的样子，怕是又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需要你赶紧解决。半天找不到你人，直接气得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咱们整个小组的人都听见了。”
“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公司早就打算裁员了。主管本就是上面老板的亲戚，他和老板又总看你不顺眼……唉，你最近可得注意点。”
刘磊没有吭声，只是也站到洗手台前，默默洗手。
细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手还在轻微颤抖着。
“哎，所以你下午到底干嘛去了啊？”关闭水龙头，男人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无故旷工三小时，不在乎扣工资就算了，真不怕老板直接把你炒了？”
“就你现在这生活条件。到时候真丢了工作，上哪哭去？”
“……对了，你女儿最近状况如何？我上回给你介绍的那户人家你感觉怎么样？去看了没？听说他家的儿子很喜欢你女儿，女主人也对你女儿非常满意……”
“……还有墓地的事儿，价格谈妥了不。现在这年头，买块地埋人的费用比我谈八个女友都高，真是受不了。”
“……而且我是真不明白你啊。一个骨灰盒而已，搁哪埋不是埋啊，人都死了她咋知道自己被埋的是风水宝地还是阴沟沟里啊？你少纠结墓地的事儿，多花点时间去赚钱不更香吗？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男人转头，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磊的面色依旧差劲，阴沉的眼神让他原本和蔼的脸庞多了几分戾气，瞧起来颇像只死了不久的恶鬼。
男人尴尬地“哈哈”一笑，心里暗自排腹着，却是不敢接着往下说，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洗手间只剩下刘磊一人。
“……”
流水声不停，刘磊双手正在洗手台上，看着镜中恍然的自己，有些失神。
「恭喜玩家[刘磊]……」
「……共获得积分：2939……」
系统没有情绪浮动的音色在刘磊耳畔徘徊，不断提醒着他。
——这不是梦。
他是真的进入一次网络上写的无限流诡异副本，玩了一场关乎生死的游戏。
「叮——」
「系统提示：游戏积分与现实世界您所处国家的货币兑换率为：1：100」
「请问您是否要用积分进行货币兑换？」
听见提示，刘磊先是一愣，随后一个熟悉的面板立即在他眼前打开。
瞧着系统面板右上角自己可怜兮兮的2000+总积分与“兑换”按钮，刘磊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
1：100的兑换率……也就是说，光是他玩的这一个副本所获得的积分，就能换取二十多万的现实货币！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钱，合法吗？”
「当然，您可以在现实世界正常使用」
刘磊几乎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雀跃。就在他即将把所有积分都拿去兑换钱时，忽然注意到“兑换”键旁边还有个“积分商店”。
点击“兑换”的手中微微挪动，点击了“积分商店”。
商店界面展开，一排排的货架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商品。而最上面的那行货架，刘磊第一眼看到的第一件商品，赫然是：
「复活的妻子」
这件商品不像周围其他的商品，都有一个准确的图案，它是一团漆黑的圆形，宛如一只深渊之眼，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他。
复活的、妻子。
刘磊慌忙看向这件商品底下的兑换所需积分数，但依旧与四周商品不同的是，它底下并没有显示数字，而是打了“???”三个问号。
刘磊尝试点击。
「???解锁条件——
1.杀……杀死——神——
2.寻找……并——走——sh——
3.清、清……清理————
完成以上三个解锁条件，即可免费获得该商品～」
“那是我媳妇！不是商品！！！”
死里逃生的惊恐，同事冒犯的话语，工作不好的消息……种种情绪堆压积累，使得刘磊控制不住地双手紧握成拳，猛然砸向沾了不少水珠的洗手台台面，发出重重的撞击声响！
“完成三个条件就能让我媳妇回来……你倒是讲清楚，这三个条件究竟是什么啊……？！”
殷红鲜血从指节处涌出，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
刘磊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后牙，胸膛后背剧烈起伏，鼻孔吸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眼泪憋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沉默了大约五分钟，他沉默地把伤口放到水下冲洗，抽出纸巾把台面上的血迹擦掉，再把擦过血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随后便匆匆离去。
被领导要求加班的那三小时，早就在他身处游戏中的时候浪费了。
这个时候，公司里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自然也不会有谁注意到，一个手不停冒血的男人有些踉跄地走在走廊上，嘴巴蠕动着，如同精神病院中病人的喃喃自语般说道：
“「健康的身体」……五百万积分？！你不如直接去抢吧？！……「一个美好的家庭」，三百万积分？！这、这这……我需要打多少副本才能赚到？”
“……有没有简略点的东西？呃……「一对善良的夫妻」？这个也可以……但还是需要两百万积分……”
“百万积分……我上哪捞去……”
他呢喃了一路，从公司到公交车站，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家的公交，最后选择打出租，就连上出租的时候都还在讲着：“……一百万？这真的是最便宜的了吗，没有再便宜点的？”
“……不，不行，这个虽然很便宜，但内容不好……要好的又便宜的……”
出租车司机本以为接了个打电话跟客户谈合作的老板，结果他往后视镜一瞅，什么谈合作？！这人根本连电话都没拿！！
一直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怕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哦？
犹豫良久，出租车司机小心问道：“靓仔……你要去哪里啊？”
刘磊嚷嚷的话一顿，停止了跟系统的讨价还价，回答他：“麻烦送我去附近最近的医院，我手受伤了。”
“得嘞。”司机立马开转向灯，进入车流奔驰的公路，“哎呦，瞧你这血流的，真吓人，咋弄得嘞？”
刘磊笑了笑：“跟主管吵架，气得太上头，动手了。”
“哎呦，这拳打得，工作不都得打没了？”司机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打方向盘，“男人嘛，工作嘛，都是为了家庭。这种情况忍忍不就好了？都是为了生活，何必呢？”
刘磊没反驳他，只是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中“主管”一栏，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而后挂着标准的微笑回答司机：“说的也是。”
下一秒，电话接通。
主管的怒骂从电话另一头传出：“刘磊，你今天下午无故旷工了三小时你知道吗？！你跑哪里去了？！没有任何批准，你怎么敢擅自离开岗位！”
“我知道今天节假日加班让你感到烦躁，但你是公司的老员工，应当起到带头作用，带整个小组的人一起加班！你个打头的跑了，其他成员都不想干，公司的损失谁负责，你个寡夫男人负责吗？！”
“你自己现在多需要钱你不清楚吗？这工资你还要不要？！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信不信我直接炒——！”
刘磊：“我要离职。”
刚想跟刘磊多聊两句的司机迅速闭嘴。
就连心中怒火丛烧的主管在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愣住了。
车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主管开口：“离职？你跟我提离职？”
刘磊声音很平静，“反正做完这次项目，你就打算裁我，不是吗？”
“我现在自动离职，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被当面戳破了心思的主管一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磊深吸一口气，随后——
直接把憋了十年对主管和老板的怒火通通喷了出来，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主管先是懵逼，随后越听越生气，到最后怒不可遏，“刘磊——！你敢骂我？！信不信我让你离职不——”
“滴。”
电话挂断。
骂完人的刘磊霎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与此同时，出租车也停在了一家小诊所门口。
付完钱，下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还在对刘磊竖大拇指，“兄弟，你真牛，一通电话直接把我半辈子不敢做的事情给做了。”
刘磊无所谓地笑笑，用满是血迹的手对司机挥了挥，转身，进入人满为患的前厅，加入病人们的排队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