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去相
韩琦大义凛然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里，赵顼的心中却嗤之以鼻。
这事情是明摆着的：通州商行强购百姓棉花，太学生们集结声讨，辽人嫉恨太学生私下伤人，才需要刘湛挺身救人。
那太学生燕西楼，明明是韩琦派人拉去庆功的，又为何会落单被辽人打？那辽人又为何在通州商行？
说好的韩相公会妥善处置的呢？现在处置出来一桩这么大的外交事件？
现在东京城里都在说什么？大宋朝官和辽国使臣放对，断了辽使一指，逼辽人自称野驴！
这流言要是传到辽国皇帝耳中，边境立马多事。大宋的变法才刚刚开始，国库里面穷的只剩还没卖到辽夏手里的龙气朱砂，哪来的军费打仗？
这仗既然不能打，又要辽夏买朱砂，买棉花，就必须要刘湛做出个道歉的姿态，反正刘湛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削官对他有很大影响吗？他没做官的时候，就用高德搅乱了东京城！
韩琦相公现在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维护刘湛，让不明真相的东京百姓听见了，没准还要夸一声韩相公真忠臣呢！
赵顼心里嫌弃得要死，脸上却还得平静的劝道。
“韩相公乃两朝顾命之臣，朕正要多多仰仗相公，相公何故言退呢？”
韩琦心中一突，不敢置信的看着赵顼，半响说不出话。
王安石心中一笑，赵官家登基日久，政治水平有所成长啊。
韩琦既然是两朝顾命之臣，位高权重，如今却给朝廷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那皇帝后面多多“仰仗”韩相公时，相公又会惹出多大事呢？
再说了，神宗赵顼成为太子，是韩琦和高太后合谋推举的，可以说韩琦深受高太后信任，一旦赵顼和韩相公有分歧，太后反而会更支持韩琦。
赵顼心里早就有这根刺，随着做皇帝的日子越久，这刺扎得就越不舒服。
自古顾命大臣就是把双刃剑，如果是小皇帝，可能还需要顾命大臣来辅佐朝政。可是赵顼已经21岁了，正是想大展身手的时候，身边又有了王安石这样的天下奇才，又哪里还需要一个顾命大臣在旁边指指点点呢？
韩相公若是聪明人，就应该自愿辞去相位，让皇帝表演完三辞三让的戏码，然后大加封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又想当宰相又想做生意，迟早弄的君臣不体面！
苏轼苏大学士是个看不清形势的，直接说了句公道话。
“陛下，臣以为韩相公所言极是。太学生乃大宋脊梁，不该受辽人侮辱；刘湛见义勇为，正显读书人风骨。
如今东京城里已经有评书先生编了故事，说刘湛燕西楼心怀百姓怒斥辽使的义举。若朝廷不奖赏刘湛，反而要去刘湛之官，则天下民心，一朝尽丧矣。
臣虽不才，愿附韩相公骥尾，与刘湛同进退。若刘湛去官，臣也随他挂印！”
说着就把头顶的乌纱帽给摘了下来，捧在手上，躬身递出。
韩琦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去看赵顼，果然看见赵顼脸色阴沉的说道。
“韩相公和苏学士，是在逼宫？尔等早有合谋？”
苏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颇有歧义，连连解释自己和韩相公绝无勾连，只是一时义气，有感而发。
韩琦哪里还敢让苏轼自由发挥，再说下去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赶紧眼神示意富弼和文彦博，救一救场子。
文彦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直接在朝堂上修起了静功。
富弼还是个厚道人，叹息着说道。
“官家早知苏子瞻的品性，他素来不是结党徇私的人，又何必出言相戏尔？”
赵顼这才笑笑，将苏轼轻轻放过，又逮住难得发言的富弼问道。
“富相公历经三朝，多与辽人打过交道，当年的檀渊之盟签订时，富相公也是在场。
而今要如何处置刘湛和辽使此事，还请富相公教朕。”
“刘湛和辽使能有什么事？只有我大宋官员见义勇为，路见不平之事，那辽国使团好好的待在鸿胪寺安排的官舍里面，又怎么会出现在街口小巷呢。
这其中必定有误会，还请陛下修书一封，由苏学士带给辽国国主，在信里问问他，有个假冒辽国使臣的人，伤了我大宋的太学学子，为我大宋官员当场擒获，应当如何处置？”
赵顼沉吟一会，说道。
“相公此言，不怕辽国兴起刀兵吗？”
“辽人野性未驯，根本不讲出师有名，他们要兴刀兵，又何须找借口呢？”富弼目光幽深，仿佛记起了往事，“自檀渊之盟以来，臣无一日不在懊悔。辽国外强中干，根本就无力南下。如今承平百年，臣不信辽国还有当年的军力。辽人嚣张已久，不如借刘湛此事，试探辽国虚实。”
王安石也赞同道。
“无论是龙气朱砂还是棉花巾，都是要争辽夏之利，争利则必有边事，并不因刘湛此事而起。”
司马光连连摇头：“兵者不详！富相公曾说愿陛下二十年不动刀兵，为何又主动生事？岂非违背了君子谦让之德？”
“谦让，又是谦让。”富弼苦笑道，“当年的澶渊之盟，就谦让出了年年岁币。辽人每年进犯大宋，是因为大宋不够谦让吗？国家相争，不能用君子之理衡量。”
赵顼点点头，这辽使敢在东京伤害太学生，眼中压根就没有他这个大宋皇帝。赵顼早就不想忍了，只是担心边境生事，才委曲求全。
现在既然富弼都这么说了，赵顼当即拍板道。
“刘湛救人，当定为义举，应当重赏。”
群臣并无异议，连司马光都不反对，毕竟大家都认可太学生也是读书人和士大夫的一员，这可不比上次西夏使团砍了小民黄安，若是朝廷连太学生受欺负了都保不住，那民心是真的要散了。
韩琦咬咬牙，发狠说道。
“臣有失察之职，请去相位！不过臣尚有一事启奏，还请陛下成全。”
赵顼不置可否，心里在想韩琦会提什么条件，自己要不要接受，只听见韩琦说道。
“臣愿以相州之田换京畿御田，并保举刘湛为皇家公社保正，许其自建保丁，维护地方治安！”
王安石顿时睁大了眼睛。
设保正，建保丁，这明明是王安石尚未来得及提出的保甲法！
韩琦让刘湛去相州，还要让刘湛当保正，明显是要刘湛自己应对辽人侵袭，自求多福！
刘湛，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