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正厅后,向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女子,只见其微低着头挺直端正地立在自己身侧下方位置,一副恭敬有礼、卑尊有别的样子。
向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正好你已经安排归置物什了,明日一早就随本王回汴京城吧。”
王颐仍旧低着头,眼眶里莫名地起了泪意,却只能强压着。被安如慧冤枉、被痛打,她满心委屈,见到眼前男人的一瞬间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倾诉,想要他为自己做主,可是……她却不能了。
从前他那般宠爱自己,事事也为自己出头,可是又如何,最后她不还是被他的身边人给差点害死。待在他的身边,代价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跟他始终隔着身份有别这堵墙,尽管她从不想承认这一点,可却是铁定的现实。
她也想过要像从前那般要强,自己没做过的坚决不认,找他辩白为自己伸冤。可是经过前日那一遭,她终于认清了现实。依依被残忍地摔进水里、身边陪伴之人皆挨了板子……她的不管不顾只会连累自己在乎的人受罪,甚至还会受死。
从前她只是孤身一人,大不了就豁出去自己这条小命罢了。可是如今她有在乎的人,她如何能再横冲直撞?
更何况就算她跟他据理力争,可如今她于他不过就是个解蛊毒的工具人,他又能为自己做到如何程度?且看看他此时的态度就知道,她都这副鬼样子了,他却闭口不提。
“民女谨遵王爷安排。”王颐出声回道,面上尽量表现得低眉顺眼。
一句话落音二人彼此就不再说话,气氛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禹气笑出声,“怎么?打算当木桩子?”
王颐突然变得惶恐起来,她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跟这个时代的女子无异。她怂了,她怕了,可以不可以暂时逃离,可不可以让自己先缓口气?
她装作无意地摸向后脑勺,用力按压下去,眩晕瞬间她的灵魂被弹了出来。
有多久没有让原主的灵魂出来了,好像很久很久了。她总以为自己占据原主的身体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可以帮其实现所想所愿,可是如今她却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的所作所为真的可以帮到原主吗?如果原主的灵魂可以长久回归的话,她甚至有想过宁愿自己魂飞魄散,这个世界她好像真的不想再待不下去了。
“对不起,……所有发生的你都知道,我……我怕我再这样下去会搞砸一切……可是我又实在学不会现世女子该有的行为来……”
“你确实太不一样了,不过你知道的,我待不了多久,我……其实我更害怕面对王爷……至少你不怕他啊……唉,算了,你一直在帮我……”
原主慌乱地挪了下莲步,“让……那民女伺候您更衣?……”他是这个意思吧?他每次来这儿都是掐着时间点来的。女子走近向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在男子的外衣上准备给他宽衣解带。
向禹再次气笑出声,他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说道:“许氏,你这样子瞧着叫人莫名心烦呢,知不知道?嗯?”说完还轻碰了下她肿胀的脸颊。
“你抖什么?从前也没发现你这么怕本王?!”
原主撑不住了一下子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线颤抖地说道:“民女……民女该死……民女污了王爷的眼,民女不是故意的……”。
“你!”
“本王不是这个……”
“算了,日后入了汴京城,你躲着她点就行,在本王眼皮底下她总归会忌惮些。”
王颐的灵魂飘在身体上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躲有何用,他说这话不就是告诉自己他不打算追究安如慧此次的所作所为了。
原主占据身体还趴在地上,头都快埋进身体里去了。
“民女一切都听王爷的。”
“哦?这么乖?”
“抬起头来。”
原主挺直身体慢慢地抬起下巴,眼神触到男子的目光后立马躲闪开来,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向禹看着那一截雪白的脖颈,眼神晦暗不明。
“你这般作为可是在跟本王闹脾气?”
“许氏,你什么身份该铭记于心。莫不是因着你性情跟本王心中在意的爱妾十分相像,本王都懒得管这档子事儿。所以,你要是惹了本王厌,日子会如何你心知肚明。”
“所以你本是如何就如何!听到没?!”
重重的声调吓得原主一哆嗦。
“啧!”
“王爷,民女该死,民女该死,民女该死!”原主边说边不停地磕头。
王颐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觉得何其讽刺。
向禹这下是真的被眼前的女子惹怒了,一把提溜起地上的人狠厉出声道:“你作甚?!你要如何?!”
“王爷,您放开民女,民女……民女没想如何,您说什么民女照做就是。王妃娘娘惩治民女是天经地义的,民女不敢有任何怨言啊,您明察啊。”
向禹此时脸色变得铁青,只见他一下子松开了女子,原主突地跌坐在地,只一刹那,她立马重新跪在地上,上身量挺得笔直,手交叠,头着地,十分标准的行大礼姿势。
男子气得眯了眯眼,“你不正常?”
“亦或你今日就想气本王?!”
“她是本王的正妃,不管那日对你做了什么,明面上本王只会向着她。人分三六九等,你是最下等的,无权无势;在本王身边,你还是无名无份的,本王如何能帮你?”
“而且本王与你之间的秘密切不可让人察觉……”
向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被打断。
王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示意原主后自己重新回归了身体。
“王爷!您跟王妃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而已。人如何能分三六九等?再有钱有权有势不照样都得死?人活着,一张嘴不过是一日三餐,一躯体不过是一卧席,纵使您出行前拥后簇、挥手间可买金山银山、一声令下让他人死让他人活……又能如何?回归性命本身,人跟人有什么不一样呢?您们庆幸吧,庆幸生在皇家身在权势富贵之家,如若您尝过我这个下等人的处境,看您还能不能说出那番话来。”
“……”
向禹沉默。
王颐说完恨不得想咬自己的舌头,一不留神就行差踏错。
男子此时似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不怒反倒脸色缓和不少,轻轻地拉起地上的女子拥着她在小榻上坐了下来。
“唔,本王觉得你刚刚所说的甚是新意。但这番话可不许到处说,……咳!”
“本王不过是不想你背负危险,不然本王的身家性命有忧。”
“?”
反应过来,王颐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