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燕小六还想再劝。
“我这样子是不是挺惨的?”李焕说话间弄散了自己的头发,扯乱了自己的衣物,最后觉得有些不够,对着燕小六问道:“给我一拳试试。”
“什么?”燕小六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大哥会提这么的要求,一时间愣在原地。
“愣着干嘛啊,我说给我一拳,打我脸上啊,最好是能打出血印子来。”李焕连忙催促道。
如此过分的要求燕小六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李焕有命,燕小六也不敢不听。
酝酿许久终于,燕小六终于举起拳头一拳打在李焕的脸上。
“我靠,你这还真下狠手啊。”李焕虽然被打了个踉跄,摸着脸颊后吐槽道。
不一会儿,李焕的右脸开始红肿,不过李焕非但不恼,反而摸着脸颊欣慰道:“这样子应该够惨了。”
“完了,我哥这下给吓傻了。”燕小六看着李焕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顿时有些绝望的说道。
“去你的,你傻了老子都不会傻,我再教你一招,遇到事不要慌,待会看哥的表演。”李焕听到燕小六的吐槽立即出言教训道。
“你倒是不慌,你是自残。”燕小六没好气的说道。
“有你这么说大哥的嘛,我这么干还不是为保大家一条性命。”李焕说完对着身后的捕快交代道:“将大船移至岸边,所有人退到船外守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登船。”
交代完毕后,李焕领着燕小六立即返回县衙,问过门房后听说吴知县正在后衙歇息,李焕一路小跑到后衙,刚一见面就跪在地上对吴知县说道:“恩师,学生今日犯错了,特来向恩师请罪来了。”
“请罪?你犯了什么罪?”吴知县正在伏案工作,听到李焕前来请罪,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问道。
只是这一抬头不要紧,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李焕根本不像往日那般神采飞扬,反而衣服是破的,头发是乱的,最关键的是右脸还有一片红肿,看这样子明显是被人打的,可如今这太和县谁敢跟李焕动手,而且还把李焕打成这样?
“你这怎么搞得?”吴知县赶快上前一把拉起李焕关切道。
其实吴知县一开始会提携李焕,也是想通过李焕制衡一下太和县本土势力的意思,可没想到李焕这人如此上道,办事利索不说,还有几分才情,特别对吴知县的胃口,所以两人如今还真有几分亦师亦友的意思。
可如今自己欣赏的学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这不光是打李焕的脸,更是打他吴世济的脸。
“恩师,今日上午我去码头巡查,见有一艏大船挡住航道,我立即吩咐人上船交涉,可没想到对方非但不让路,反而把上去交涉的捕快给打了,我见状立即带人上船去讨要个说法,可没想到船上有一年轻人大言不惭的说……”李焕说到此处有些犹豫。
“对方说什么?”吴知县一听也有些生气,衙门的捕快自己打的骂的,可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教训了,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知县放在眼里了?
“那年轻人说他能在太和县歇歇脚是咱们太和县的荣幸,我上去讨要说法不光骂我官小,还说太和县就没有什么上台面的官员。”李焕一脸悲愤的说道。
“放肆。”吴知县一听勃然大怒道。
到自己的地盘动手打自己的人,然后还大言不惭的说太和县没什么上台面的官,纵使吴知县脾气好,听到这话也受不了。
毕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话也太不把吴知县这个百里侯放在眼里了。
“确实是放肆,我一听对方敢如此侮辱恩师,拼着命不要也要把此人拿下,没想到对方人数虽少,可身手不差,我和几个捕快拼到人人挂彩方才把他们拿下,如今已经全部把他们关牢里去了,正等候恩师的处置。”李焕一脸悲愤的说道。
“打的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太和无人。”吴知县听到李焕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立即称赞道。
“对了,对方什么来路查清楚了嘛?”吴知县终于想到问题得关键,为什么李焕立了功会要请罪,为什么对方敢如此大言不惭的鄙视太和县。
“他说他是洛阳叶知府的公子叶正。”李焕小声提醒道。
“什么?”听完李焕的提醒,吴知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极了。
意外?尴尬?惶恐?还是怀疑人生?也许兼而有之吧。
因为刚才还一脸激动的大声叫好,此刻如果再说李焕的不是可就有些打脸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李焕他是为了维护他吴世济的名声,甚至可以说是为了维护太和县的名声被打的,如果吴世济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让李焕出去当背锅侠,那以后谁还肯为他吴世济卖命。
所以这也就是李焕会不惜自残也要挨燕小六那一拳的原因,只要李焕被打的越惨,那吴知县就越不可能追究他的责任。
“别说是洛阳知府的公子,就算是洛阳知府本人来了,如此侮辱我太和县,我也要与他说道说道,不过远来是客,既然是客人我们太和县也不能太过失礼。”吴知县一脸正气的说道。
不过李焕看吴知县这说话的语气可比刚才差远了,颇有的外强中干的样子。
“你刚才说的是洛阳知府?”吴知县脑海里仿佛对洛阳知府四个字有些印象,这才跟李焕确认道。
“对,河南的洛阳。”李焕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只得点头回答道。
“我想起来了。”吴知县说完赶紧回到书案旁,找到两日前刚从洛阳知府衙门发出的公文。
原来洛阳知府衙门两日前就发来一封公文,说是洛阳知府叶天南致仕回乡,因世道不太平,请沿途各州县多家照顾,保证叶知府一家老小的安全。
“他老子都退休了,那他还敢这么豪横?”李焕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后轻蔑道。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叶知府虽然是个四品大员,可关键是他退休了啊,那你叶公子豪横个屁,早知道刚才那一拳就不挨了,李焕一想到这右脸就有些隐隐作痛。
戏演的有点过了,李焕心里暗自后悔道。
“咳咳。”吴知县咳嗽两声算是掩饰一下刚才的尴尬,其实这时候不光李焕长舒一口气,吴知县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若这叶天南还在任上,那吴知县估计会有几分顾忌,可官场的规矩自古就是人走茶凉,既然如今已经退下来了,那吴知县可就不用顾忌太多了。
再说了此事明显是李焕等人占理,这官司即便打到御前去,吴知县也一点不怕,退休官员返乡途中纵容子弟殴打朝廷命官,这事要是一捅出去,那叶知府的退休生活恐怕不好过了。
“恩师,那这叶公子怎么处理?”李焕小心问道。
“让他在牢里头好好反省一下,这叶知府教子无方,那我就得好好让他长长教训,省的他日后祸害百姓。”吴知县挺直腰杆子说道。
“明白。”李焕这下清楚该如何处理这叶公子了。
“对了,恩师,我还有个事情需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
“我扣了叶公子的船后带人上去仔细勘察了一下,发现船舱内藏着数万两白银,其余还有不少其他金银珠宝。”
“什么?”
“千真万确,如今船就停在码头边,我让人守着没让其他人上去。”
吴知县听完李焕的介绍,这脸上的表情仿佛便秘般难受。
致仕返乡的洛阳知府让自己的儿子带着一船两白银上路,是个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笔金银明显就是叶天南在洛阳为官期间贪污所得,如今就要卸任了,让自己的儿子带着金银先行上路,自己则在后面装清官,这套路玩的可以啊。
可李焕无意之间戳破了叶天南的套路,那就让大家很尴尬了。
在大明官场,贪污是主流,若是哪个卸任的官员空手而归,不光被同僚们鄙视,回到老家恐怕也会被人说这官白做了,所以叶天南让自己儿子带一船金银回乡,这事在大明官场也不能算是奇闻。
可贪毕竟是贪,贪这种事从来都是潜规则,若是放到明面上来说,那不光叶天南尴尬,吴知县也尴尬,万一这事要是被传出去,那整个大明官场更尴尬。
如今这一船金银就是个大写的尴尬,吴知县怎么处理都不合适,这就好比你一不小心知道了自己同事被戴了绿帽子,最后同事还知道你知道这事,那两人见面这天还怎么聊?
聊一聊在大明捞银子的方法和方式?这不扯淡了嘛。
“恩师,可还记得当年海瑞和胡宗宪的旧事嘛?”李焕见吴知县面露踌蹴,一时间拿不定注意,赶紧小声提醒道。
李焕说所得海瑞和胡宗宪旧事,乃是发生在嘉靖年间的一桩旧事。
话说当年浙江胡宗宪在东南抗倭时,由于对自己的儿子疏于管教,导致胡衙内为非作歹,气焰可比叶公子嚣张的多。
胡衙内选个好日子,带着一干狐朋狗友外出游山玩水,凡经过的府县,各地官员无不挖空心思好好招待,生怕得罪了胡衙内而被胡宗宪责怪,当然更多的官员还是想从胡衙内这里走走关系,看能否和权势滔天的胡宗宪搭上关系。
可当胡衙内来到淳安县时却另有一番风景,胡衙内来到城门时不光当地官员士绅没有出来迎接,就连入住之后更是无人拜访,整个淳安县把堂堂胡衙内真的当成一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了。
胡衙内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借着驿馆的饭食不佳就大发脾气,先是破口大骂拍桌摔碗,尔后又让自己的那帮狗腿子将驿吏捆绑起来,倒吊在树上,提鞭抽打,还边打还边叫骂,骂整个淳安知县有眼无珠,待我回到杭州定要让他好看。
可惜啊,这胡衙内没想到当时的淳安县有个海笔架,在海瑞看来,就算胡宗宪亲自到淳安,他一样不怵,更何况来的是个胡衙内,这胡衙内的恶名海瑞是早有听闻,正想好好整治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当然直接开打是不行的,最后海瑞想出一条妙计。
海瑞先是带人直奔驿站,胡衙内一开始还以为海瑞是来巴结自己,没成想海瑞二话不说就将胡衙内给抓了,接着再倒吊在树上,胡衙内见海瑞来真的,赶紧亮明身份。
海瑞听完非但不放人,反而骂这个胡衙内竟然敢冒充我们尊敬的胡总督的公子,实在罪不可赦,吩咐左右多抽了二十鞭子。
一遍抽还一遍教训,胡总督乃当朝一品,处处体恤民情,爱护百姓,他的公子定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人,你这人作恶多端,欺压百姓肯定是个冒牌货。
海瑞打完人之后还不罢休,将胡衙内和一干狐朋狗友派人一同送往杭州,并在书中说抓到一个贼子冒出胡总督的公子招摇撞骗、敲诈勒索,如今将人犯送到总督府,请胡总督发落。
胡宗宪看着鼻青眼肿的儿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可也拿海瑞丝毫没有办法。
吴知县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海瑞暴打胡衙内的故事,如今不过是来个依葫芦画瓢,既然这事已经是个尴尬,倒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叶知府过几日就会到太和,到时就按你说的意思办。”吴知县当即拍板道。
事情已然处理妥当,李焕也随即向吴知县提出告辞,刚一出门就见到燕小六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在门口瞎转,见到李焕出来赶紧上前问道:“哥,吴大人怎么说?要不要我回去收拾细软?”
“收拾你个头,没事了,这下不用和我一起浪迹天涯了。”李焕安慰道。
燕小六一听没事了,这心情立即轻松不少,可李焕这时候对牢里头的叶公子很是挂念,一脸意味深长的对燕小六吩咐道:“牢里头的叶公子给我好好招待他一下,毕竟人家到我们太和做客,吃的喝的不能太寒碜了不是。”
“懂了。”燕小六一副了然的样子回答道。
“我说你刚才用这么大力气干嘛,现在我这半边脸还火辣辣的痛。”李焕因为笑了之后牵动右脸,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不禁对燕小六吐槽道。
“哥,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