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一干官员顿时躁动起来,对这些官油子而言,你卢象升有格局,愿意为当今圣上赴汤蹈火,甚至搭上自己的脑袋,可你卢象升别拉上大家伙一起往火坑里跳啊。
这天下的闯贼自崇祯二年就开始闹腾,朝廷为了解决这大麻烦可没少花心思,银子也砸了,兵也调了,但这闯贼非但没有解决,反而从大明的西北蔓延到两淮。
如今卢象升一上来就说要在半年内将整个剿匪的形势逆转,三年之内肃清整个江南的匪患,在这些官员们看来,这就是痴心妄想,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当然卢象升对当即圣上拍着胸脯说这样的话,这些官员能理解,毕竟崇祯皇帝对你卢象升封官许愿了嘛,不说几句漂亮话自然说不过去。
可卢象升如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剿匪这事干不成,我倒霉了你们这些当下属的也跑不掉。
对这些官员来说,这就很扯淡了,皇帝是给你卢象升提了待遇,你给皇帝卖命是天经地义,可凭什么把大家伙一起拉下水啊,大家伙又没多拿一两银子。
所以在这些官员们看来,你卢象升要剿匪要向皇帝表现没问题,我们都理解都支持,可千万别动了我们这些人的奶酪,要不然你卢象升手里即便有尚方宝剑,可你就凭你这把剑斩不净这江南五省的官员。
当然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可今日毕竟是卢象升第一次召集大家碰面的大日子,这些官员即便心里有意见,也不会傻到当着卢象升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所以一干官员纷纷表示不是我们这些人不想剿匪,而是剿匪实在有难度,请总督大人三思。
角落里的李焕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团结的大明官场,平日里这些官员们凑到一起何时不是互相打嘴炮,最后什么事都干不成,如果有这齐心协力,这闯贼何至于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是眼下卢象升就难了,官场之上最怕的就是群情激奋,因为官场之上有个规矩,法不责众,就比如眼下这个情形,如果事情闹大了,朝廷追究起来肯定是卢象升背锅。
“怎么?这是朝本督诉苦来了?”卢象升扫了一眼花厅对众人说道。
“不是诉苦,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我身为河南督粮道,可如今整个河南是无粮可督,如今总督大人要剿匪,少不得又要征粮征人,就河南如今这处境,我是实在无粮可征了。”河南督粮道率先向卢象升开炮。
“其他人呢?有困难可以直说。”卢象升对着其他人说道。
其他官员等的就是这句话,纷纷起身向卢象升表示工作难度太大,根本不可能完成总督大人交代的任务。
一句话,不是我们不想干,而是眼下的情形根本没法干。
“你不站起来说两句?”左梦庚见卢象升的气势仿佛被这些团结一致的官员给压下去了,当即跃跃欲试,看到一旁的李焕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连忙提醒道。
作为一个军二代,左梦庚平日里可不光只会吃喝嫖赌,对他老子军中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左梦庚纵兵劫掠是没错,保存实力也没错,不听指挥更没错,但朝廷对这些军头常年拖欠粮饷也是常事,如果不劫掠百姓,那这支军队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不保存实力,这些军头好不容易攒来的家底就成了炮灰。
形成如今这个局面,根本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到一线的军头身上。
“如果你脑子没病就老实坐着。”李焕抬眼看了一下左梦庚后低声说道。
开玩笑,这些官员以为团结一致就能把卢象升给镇住了,这一招碰到其他官员说不定有用,可碰到卢象升,那还是省省吧。
左梦庚见李焕如此淡定,顿时有些迟疑了,再加上临行前他老子有交代,参会的时候别说话别表态,左梦庚终于按捺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静静地和李焕坐在这角落里看戏。
所以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别说话,当然这也归功于李焕位置实在太好了,群情激奋的官员们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这角落里还有两个官员未表态。
“好,说完了吗?”卢象升见花厅内的官员们意见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对众人问道。
“没人回答那就是说都说完了。”卢象升微微一笑后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我自上任后就带人走遍了江南十余个州县,江南五省的情况恐怕我比诸位更了解,你们说的没错,如今的江南五省确实是民生凋敝、百姓困顿,特别是去年经过闯贼劫掠之后,整个江南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可你们这些人少说了一项,那就是官员腐败横行。”卢象升一拍桌子后怒骂道。仟千仦哾
一干官员被骂得面面相觑,怎么好端端地扯到官员腐败横行上来了,难道官员腐败是错吗?要知道天底下的官员哪个不贪?
光凭老朱家发的那点俸禄,恐怕连吃饭都不够,还要迎来送往还要上下打点,不捞点银子怎么活得下去。
再说了,如今这天下,贪污的官员才是正常,不贪才是奇葩,大家伙寒窗十年才考了个功名,难不成就为了受这官场的窝囊气,还不是为了银子。
如今卢象升这一番话可是把天下官员都打击到了。
“官场的规矩我懂,有些银子该收,因为不收衙门就维持不下去,可有些银子不该收,河南督粮道,你口口声声说如今整个河南无粮可督,但朝廷下发的十万石救济粮,你一人就贪墨了五万石,这可是整个河南百姓的救命粮,你也敢贪?”卢象升对着刚刚发难的河南督粮道怒斥道。
“总督大人如此冤枉属下,属下实在无话可说。”河南督粮道面对卢象升的指责,非但没有丝毫惶恐不安和羞愧,反而耍起了无赖。
“冤枉?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卢象升一声令下,旁边就有人将河南督粮道的贪墨救济粮的证据给呈了上来。
那河南督粮道见卢象升来真的,顿时有些慌了,正想开口认怂可没想到为时已晚。
“来人,给我扒掉他的官衣,摘去他的乌纱,拖出门外就地正法。”卢象升对左右命令道。
一干如狼似虎的亲兵三下五除二就将河南督粮道的官衣给剥了,乌纱给摘了,然后拖死狗一般拖出花厅。
督粮道可是一个正五品的文官,别看品级不高,可职责重大,整个河南境内的钱粮赋税的征收以及押运可都归他负责,如今这么一个五品官员,卢象升说杀就杀了。
很显然,花厅内的官员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虽然卢象升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可没道路真动手啊,很多时候这尚方宝剑就一个威慑作用,根本不会真出鞘。
毕竟皇帝赋予了你这个权力是没错,可真要使用这权力还是得三思,如果一切顺利那自然万事大吉,可如果差事办的不好或者差事办砸了,那难免皇帝陛下翻旧账。
这个可以参照当年蓟辽总督袁崇焕用崇祯赐给他的尚方宝剑斩杀大帅毛文龙,当时杀了毛文龙后,崇祯对袁崇焕还嘉奖来着,可等到袁崇焕因为被皇太极偷家了惹得崇祯皇帝大怒,最后被判了个千刀万剐,其中就有一条罪责是擅杀大臣。
如今卢象升一上来就让手里的尚方宝剑出了鞘还见了血,实在是莽得不行。
这一招杀鸡给猴看果然镇住了场面,在鲜血的刺激下,一干官员纷纷选择闭嘴,生怕卢象升再发飙。
“河南督粮道贪赃枉法,死有余辜,总督大人此举实在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一名官员跪倒在地向卢象升表示认怂。
其余人员见状纷纷附和,表示和河南督粮道划清界限,仿佛忘记了刚才他们是如何围攻卢象升的。
虽然这些官员们认怂了,可卢象升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毕竟这些官员们的节操他可太清楚了,河南督粮道的脑袋能镇得住他们一时,可出了这花厅就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如果想要让这些官员们彻底服气,那还得再敲打敲打。
当下卢象升向一干官员说明,他手里可不仅有河南督粮道贪污的证据,至于是谁他就不说了,只是如今以大局为重,他可以放大家一马,如果大家伙还想拖剿匪的后腿,那他卢象升可就不客气了,河南督粮道就是大家伙的前车之鉴。
众官员们没想到卢象升还留有这么一个后招,纷纷表示以后唯卢象升马首是瞻。
卢象升对一干官员的表示还算满意,当即以五省总督的名义下发了一系列军事部署,在河南督粮道人头的威慑下,这些官员纷纷保证,没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总之一句话,卢总督指哪大家伙就打哪。
见此情景,角落里的左梦庚是一阵后怕,如果刚才发了言,那说不定板子就打到他身上来了,连忙向李焕投去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