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瑜在监护病房,她安静的躺着,眼眸紧闭,呼吸很轻。好几次陆桐雅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温温凉凉的呼吸洒在她的指尖,她才能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陆桐瑜昏迷了一个多月。初步判断是脑死亡。俗称植物人。
但对于陆桐雅来说,她至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微生轻轻扣上窗户,走到陆桐雅身旁,伸手抱住她。平静地,心安理得的,仿佛眼下这个女人的今天不是因为他。
“或许,你明年便可以救她了。”微生温柔提醒。陆桐雅却心里一沉。沈家的继承人,在二十岁的时候会得到家族最初替她们取下的名字。那一天……
“或许,用不了一年。”他又说。
如果陆桐雅怀上了他的孩子,十月后诞下,如果她是真的爱他,契约消失,微生便获得了契约所有的力量,那个时候要救眼下的陆桐瑜便是轻而易举的。
陆桐雅叹息一声,问,“微生,你究竟是怎么一眼判断出我和二姐区别的?”她摸着自己的脸,看着躺在病床上陆桐瑜的脸,“明明是一样的啊。”
微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希望我认不出你们吗?”
陆桐雅苦笑,她当然不希望。
“如果我没认出来,如果我把她当做了你,和她结婚,上床,生孩子。”握住她肩膀的手一紧,“这是你所期待的吗?”
陆桐雅顺着他的话往下想。如果微生真的没有认出来和二姐结了婚,然后诞下孩子。那一天,如果微生爱着的人依然是陆桐雅,契约便不会消失的。而他们的距离是真的越来越远了。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微生却说,“迟早会发现的。我发现得越晚,你二姐会越危险。你明白吗?”如果他与她上过床,如果他在陆桐瑜面前展示了温柔,最终发现都是假的,他可不敢保证一怒之下不会杀了她。
“陆桐雅,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自己的自由把如此重要人,如此喜爱的二姐往火坑里推。”微生放开了她,蹲在她身前,抬头看她,“可见,人类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感情,全他妈是故作伟大的说辞。”
“微生!”他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往她最痛的地方刺,她的心血淋淋的,“我不是为了自己!而且也不是我把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哦,我知道。你要说是为了我。是吗?”他笑得特不屑一顾,然后慢慢起身,往窗前走,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大雪,“还记得高子龙吧。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甘愿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再比如说你父亲陆成华,人民公仆,为缉毒事业奔波劳累。可最后,为了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死在自己眼前,从始至终无动于衷。三儿……”微生侧头,明亮的眸让人畏惧,“你说,这些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但至少,我从来没有故作清高,伟大。”
窗外的飞雪,密密麻麻。微生一身清爽,他很薄,他脸上干净的面容,甚至比窗外的大雪还要纯洁,“陆桐雅,我爱你。所以,我会不顾一切得到你。就这么简单。我没觉得自己错了。反而……在人类这有一句古话。”他点了一根烟,优雅地抽着,白色的烟雾把他笼罩,“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陆桐雅心惊。她想反驳,从无从着力。
“为什么,你们不进行自我检讨呢?”转头,移开视线,他悠悠地说,“想一想,怎么救这些为你们而牺牲的人。不是挺好吗。”
陆桐雅看着站在窗前的微生,叹息着笑。
微生啊,你绕了这个大个圈子,不就想告诉她,要么一年后与他契约,要么现在安安心心的,努力地怀上他的孩子,然后生下来去救这些因她而牺牲的人。
身侧的手死死扣住座椅,她想了好久,然后慢慢说,“好。我明白了。”其实,她还有其它的选择吗?在生下孩子之前,微生不会放过她。
“恩。”他浅浅应了一声,又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婚礼。”
婚礼……如今她想起那场闹剧也是心疼。多好的一个婚礼啊。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终于明白,为何微生曾经费尽心机瞒着她,不让她了解一切真相。
有些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知道了还不如一无所知要来得爽快。
“今天晚上,穿给我看。”掐灭烟头,微生走到她身前,拉起她,眼神仍然同曾经一样动情,“那件婚纱是我亲手为你设计,上面的每一颗钻都是我镶上去的。我用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吗?”可动情的后面,又隐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陆桐雅不知道,他们的相处模式何时变得如此奇怪了。似乎还在相爱,却又无时无刻在互相刁难,话语刺激折磨。
“我要你……穿给我看。”他握住她的手,强调。
……
夜深露浓。窗帘之间透着缕缕轻寒。屋外的树沾染着霜。齐爵的黑暗向来是没有尽头的。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园的香与血的味道,树林之后还有一片凌乱的坟墓。冬季也不曾休息的黑鸟时而盘旋在夜空,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
这一身雪白的婚纱厚重华贵。她穿了好久才穿上。雍容的裙摆铺了一地,闪闪发亮的钻石点缀其中,她就像穿着一片星空,托着一个宇宙。
重得她迈不开腿。
微生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斜斜而下的刘海隐住他的右眼。他这么坐了快一个小时了。而陆桐雅就那么站着快一个小时了。
要不是微生那只微微睁开一直注视着她的左眼,她会以为微生已经睡着了。
陆桐雅没有化妆,白净的脸蛋比雪白的婚纱更加透明。仿佛风一吹她就会飘散而开,然后彻底消失。
婚纱的尺寸刚刚好。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头纱罩在又黑又长的卷发上。她站得双腿僵直,若是稍有放松就会倾倒而下。
“过来。”许久后,微生总算说话了。红唇轻轻动了动,下巴微微挑了挑。有一种难以言说,却独一无二的高傲。
陆桐雅听话地动了动,刚迈动第一步,脚果然发软了,身体一倾摔倒在地。地上有地毯,地毯上还有婚纱,其实不疼的,但她却觉得痛到了心里。
因为微生从始至终未动一下,仍然平静地看着她。如果是以前,他会在她倒地的前一秒便扶住她,不论多远他都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不让她受苦,受痛。可这次,他就连眼皮也没有动,深邃的眼珠看着她,平静,没有一丝风波。
冷漠得让她想哭。
“自己,站起来。”他说。
陆桐雅攥紧拳,忍住想哭的冲动,咬了咬唇,慢慢从地上起身,又缓缓挪到了他的跟前。
微生侧身躺下,抬眸盯着她。
“转一个圈给我看看。”他吩咐。
陆桐雅垂头,更用力地咬着唇。听话地转了一圈,但只是敷衍了事,毫无美感。
微生也只是看着。
“喜欢吗?”他指婚纱。
陆桐雅没有回答。
“喜欢吗?”他再问。
忍了好久,她最终妥协了,点点头。意思是喜欢的。
“这么勉强?”微生勾唇浅笑,没有怒意,“既然不喜欢,就脱了。没人逼你穿。”
陆桐雅愤恨地盯他一眼。心里委屈,明明是你让我穿得!
提着裙摆,一个转身,头纱扫到了微生的脸庞,他一把扯住。
因为头纱死死别住头发,陆桐雅吃痛一叫,只得停下脚,回头看他一眼。
“去哪儿?”他问。
“脱婚纱啊!”她回。
“恩。”他恩,“在这。”
陆桐雅十分不喜欢微生以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被不尊重了,“我不。”她拒绝,然后伸手扯住头纱,想从微生手里夺过来。
微生手指一收,挑眉看她,“三儿,我不想把婚纱撕烂。”再一收手,头纱被两人绷直了,还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声音。
“我也不想。”陆桐雅狠狠地回,毫不示弱。
“呵呵~”微生胸前微微浮动,嘲讽地笑,“我可不是以前的微生。你最好认清楚点。”黑色的瞳孔死死锁住她,他的笑那么不屑一顾,“和我动粗,对你没有好处。”话语中还算柔和,但意思很粗暴,“恩?”他始终笑着,陆桐雅却觉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的笑容。让她很疼。
她被他蔑视得浑身都开始颤抖。她很生气,一直被微生宠着的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可他似乎还不甘心。
“我现在其实没有兴致。你觉得我面对一张苦瓜脸和一具尸体……能有兴趣吗?”他伸手指了指某处,“所以,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抬手看表,“现在是八点二十,八点半之前……让我兴奋。”再看她,“懂了吗?”
“微生!”她吼。怎么能相信他刚刚对自己说了如此粗俗的话,他把她当做什么了!
“不然,又会有一个因你而死的伯仁。”他毫不在意,句句带刺,“沈佩怎么样?或者陆成华?”
陆桐雅被他逼得直往后退,凌乱的脚步踩到婚纱,再次跌倒在地。这一次没有了力气起身,垂着头,喘息声变得大了。
她似乎在哭,而且开始了抽泣。
“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攥紧的拳,指甲深入肉中。她想虐自己,仿佛*痛了,心就不会这么痛。
微生仍然无动于衷,抬着手一直看着表,“还有九分钟。”
陆桐雅心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微生,不要这样,我求求你……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不要牵扯别人,好吗?”
微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手表上,“三儿,别哭啊。你以为你的眼泪能劝得了我吗?”唇角的笑容一收,他眼神冰冷,“你可是她。那位扮猪吃老虎的死神。眼泪骗过了那么男人,你以为还骗得了我吗?”
所以,眼泪是没用了。她再怎么哭,再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了。
“还有八分钟。”他好意提醒。
陆桐雅收回不再值钱的泪,如果是以前,微生会服软,会让她,会妥协的。可如今看来……曾经对他百试不爽的武器已经没有用了。
主要是他再也不信任她。
还能怎么办。她真想扭头就跑。可是却只能颤颤巍巍地起身,迟疑着用手去摸背后的拉链,拉链很长,很紧。刚刚她穿婚纱的时候是仆人帮她拉上的,可现在……一个人,很费力。
微生看出了她的为难,也没说什么。仍然一动不动地半躺着,继续报时,“还有六分钟。”
时间虽然很难熬,却过得很快。陆桐雅拉好几下,都没有成功,额头渗出香汗。而脱掉衣服只是第一个步奏,微生刚刚是要她……
唇又被她咬出了血。铁锈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还有五分钟。”
微生的话就像来自地狱。陆桐雅脑袋飞转,想说服微生,却不知该怎么下手。再次走到他身前,她祈求帮助,“微生,能不能帮我一下。”
可微生无情地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没这个兴致。”
陆桐雅觉得很可笑,她这是把自己的尊严捧到他的脚下让他践踏。没兴致……从来没想过微生对她提不起兴趣竟然这么让她感到挫败。
“还有三分钟。”抬眸一笑,美如天人,“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呵呵。真谢谢你的提醒。
陆桐雅放弃与婚纱的拉链继续纠缠,垂眸看着舒适地躺在沙发中的微生,他就像在看戏,而她是小丑,还是一个不能把客人逗乐的小丑。
真的,很不喜欢现在与微生的相处模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压抑的她喘不过气。
闭上眼,任泪水滑落。但这一颗是倔强的泪水,里面有七色的光芒。
微生的温柔历历在目,他向来百分百地满足她的要求。对了,她其实还有一个绝招没有使用呢,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用。
那个绝招在曾经是必杀技。她总是在最惊险的时候用到,且没有一次失败的记录。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生硬地堵在胸口。到了如今,连这一招必杀技要使出都这么困难,因为她害怕没有用了,如果这样,她真的会痛得呼吸都不会了。
“还有一……”
“老公。”
屋子静静的。手上的表在一秒一秒地走。而微生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陆桐雅那简单的两个字给截住了。早已平静而死去的心脏突突跳了好几下。仿佛生命垂为的病人在那一刻被抢救了回来。
他愣住了。目光虽然还放在手表上,却早已穿透了手表。
“老公……”陆桐雅压下身,躺在他的身上,红唇来到他的唇边,没有吻下,只是说,“老公,我错了。我……不该扔下你的。我会还给你,那场婚礼,我会和你……生一个孩子,白白胖胖的。我们……”不管是不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危机,至少这些话让他们二人都开始了遐想。
暂时脱离现实的遐想。
很美好。那是一起白头的愿望。
微生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放下手。视线从手表移到了她的脸上,寻上她的眼眸与之对视。
“老公。”陆桐雅压下头,贴上他的唇,她感觉微生轻轻颤抖了一下,“老公,我在叫你。”吻深入,“你听到了吗?”
下一秒,微生揽过她的腰,迅速一转,两人的位置顿时转换,狠狠回吻陆桐雅,他们的吻中有血的味道,是刚刚陆桐雅咬破的地方,微生一愣,把吻尽量放得温柔一些。
“三儿,请你记住你刚刚说了什么。”缠绵间,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着她,又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力气。其实这样好累,但他却放不了手。
三儿,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为难你。
十分钟对你来说太长了,只需要一分钟,我全身的热量就会为你燃烧。
不,一秒足以。
------题外话------
我被死神大人感动死了,有木有。三儿啊,死神大人的爱你还没有懂。
他是舍不得折磨你的。他折磨的是自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