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道别后还是一同往前走了一段,直到特里昂家的管家进入了多比尼的视线,二人才真正分开。
管家领着多比尼朝着行宫的另一个入口走去,西蒙则独自穿过行宫正门外的小路。夜色四合,好像到处都笼罩着一片深蓝色的薄雾,一阵女孩子的笑声突然穿过了庭院,进入西蒙的耳畔。
他立刻侧目望去,却只看见行宫一楼的玻璃窗里灿烂明亮的灯光。
……
直到来到自己的房间,多比尼才意识到刚才那个红发女人“注意你的活动区域”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是他第一次被如此严格地限制出行——此刻这个行宫仿佛真的成了那些鲸人的天下,甚至连特里昂自己也不得出入她们的生活场所,只能在每天的固定时间,由固定的引路者陪伴着去拜访阿雷瓦洛。
多比尼听得发笑,但也欣欣然地点头答应,他的家族虽然早已没落,但这些年靠着象棋老师的头衔倒也一直未曾远离这个圈子。每隔一段时间,圈子里总会出现一两个莫名其妙的新宠,这些人总是能在短时间内斩获众人的喜爱,并借此机会耀武扬威——过去比这荒唐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哪会奇怪。
“老师!”
希娜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多比尼回过头,立刻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脸:“晚上好。”
“晚上好!”希娜快步走到多比尼的面前,动作轻盈地向他行礼,“您终于来了。”
“是啊,”多比尼笑道,“我本来还以为这段时间的课要缺下了,还在为此遗憾,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愿意邀我到这里来共住——”
“不是我父亲,是我!”希娜微笑着道,“是我不愿缺勤,落下您的教诲。”
多比尼微微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竟然是这样,这太让我感动了,希娜。”
“只是可惜,现在行宫的大部分花园我们都不能去,您只能去楼下的阳光房教我了。”
“棋盘上的一切才是重要的,”多比尼微微颔首,“至于棋盘放在哪里,则无关紧要了。”
希娜望着眼前人,一句“棋盘对面的人也喝棋盘上的一切同样重要”几乎已经到了嘴边,但又被她怀着某种羞怯咽了下去。
多比尼笑了笑:“谢谢你来看我,天色晚了,去休息吧,明早我会在楼下的阳光房等你。”
“……好。”希娜的声音几乎带着叹息,在与老师道别后,她立刻转身离去。
多比尼看着这个年轻姑娘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他有点搞不清楚希娜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教她下棋已经教了快半年了,但最近一两个月这姑娘忽然变得格外热情,这情景简直就像是,她爱上了自己似的。
走到走廊尽头的希娜忽然回过头——她看见老师仍站在门口,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她难以抑止地泛起一个微笑,立刻跑开了。
这一幕让多比尼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
回到房间后,多比尼哼着歌站在镜前,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端详着自己的脸——五十多岁还能招来少女的钦慕,可见魅力不减,很好。
不过多比尼知道,自己是不会对这个女孩下手的。
毕竟法堤玛是个有点难缠的女人。
……
这一晚,许多人都在失眠。
半夜三更,克洛伊被打了——特里昂甩了女儿一个耳光,然后怒斥她“滚回房间睡觉”,这声音穿透了行宫的墙面与玻璃窗,让许多人都好奇地把头贴向窗口,试图寻找声音的来处。
克洛伊只愣了一瞬,她只是来找父亲要求立刻回家而已,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动手,但紧接着,一股汹涌的愤怒淹没了她,她捂着脸和耳朵,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这景象看得特里昂也有些诧异。
“你疯了,”特里昂啐了一口,“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我平时真是太宠你们姐妹了——”
“克洛伊……”法堤玛上前,试图安抚女儿,然而克洛伊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你不派车,那我就自己走!”
克洛伊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她的身影穿过走廊,在一个个镶嵌在楼宇之中的窗口闪现。她在惊怒之中怀着巨大的勇气,只觉得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是自己不可去、没有一个人是自己不可见,没有任何事情是自己不可征服的。
如今她要离开这座被赫斯塔占领的宫殿,离开这个叫她困惑的地方,那么她无论如何都可以办到!
夜色中,克洛伊跑出了行宫,她一路狂奔,沿着熟悉的小路冲向不远处的马场。她确实不会开车,但她会骑马啊!从市区到农场的路可以走车,那显然也可以走马!
克洛伊怀着这样的豪情跑了几十步,很快就有些力竭,步子也慢了下来,她扶着路边的树停下歇息,这才觉察到身后还有人。
克洛伊吓了一跳,骤然回头,这才发现加荷多蕾和吕其蓁跟在后面。
“你们……?”
“你……你……你跑太快了你……”吕其蓁同样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加荷多蕾看起来就轻松多了。
“我们听到你跟你爸爸吵架了——那是你爸爸吗,那个胖子?”加荷多蕾问。
克洛伊忽地又觉得一阵鼻酸:“要你们管!”
“你一个人晚上出来不安全,”加荷多蕾道,“你下午请我吃了那么多东西,我不能让你出事——你跑你的,我追我的。”
说着,她侧目看向吕其蓁:“你才是,回去吧,你跟出来干嘛呢?”
“我……我也吃了呀……”吕其蓁一边说,一边“哎哟”“哎哟”地走去路边,“能不能歇一会儿?我肝……肝有点儿疼……”
克洛伊有点想笑,但她在自己笑出来之前先转过了身。她拿出自己百米冲刺的速度继续朝前跑,就好像这是一场突围赛。她不知道是谁在围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置身其中,只觉得必须赢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