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瘫倒在地。
圣上已下旨,提头来见。
赵承宗仿佛感觉到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整个事件的走向,具体是谁,却一头雾水,看不见也摸不着。
是赵楠?他昏迷不醒;是寇准?半年多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发难?应该也不是;是老爹的对手?那老爹早有所察觉;是自己的夙敌?即使有也在军营,自己刚到朝廷,哪来的敌人?
千头万绪,无从理起。
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你不知道对手是谁。
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又能有多少精力去应对?只恐怕掰腕还未开始,你已经输了。
如今,赵承宗势成骑虎。坦白,难免会牵涉到丞相府的声誉以及自己的仕途;抗拒,提头来见!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丞相府。
赵承宗伏地而跪,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承受着老爹的雷霆怒火。
“蠢才,愚蠢,愚不可及!祖宗十八代都被你害惨了!”赵普破口大骂赵承宗,怒不可遏,“承煦之辱,我之所以隐忍不言,只是想借他人之手,我需要的是一招致命。”
“你到好,自作主张,不问青红皂白,就令人封杀茶楼酒肆,阻止别墅施工。”赵普站累了,坐下来,“茶楼酒肆,你可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在那里吃饭?别墅,就更不用说了,许多都是朝廷勋贵和皇亲国戚预定的房子,哪个你能得罪起?”
“就说寇准,你惹得起吗?再说赵楠,潘仁美欲下死手,却被赵楠打回原形,成了一个小老百姓。”赵普仰头长叹,“为父避而不及,你却引火烧身,时也命也!”
赵承宗跪地瑟瑟发抖,在心里大骂自己:
“老子指挥十几万禁军,护卫京师,本以为站在权力巅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被糟老头子一说,原来自己只是一条看门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据皇城司的情报,”赵普平息了一下心情,继续道,“大辽国突然改国号南宋,萧太后退位,这件惊天之事,”说着面露疑惑不解的神情,“皇上正在派人调察,正是担心有赵楠的影子。”
赵承宗道:“爹,赵楠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怎么可能跟大辽扯上关系,不可能。”
“孽障!朽木不可雕也!”赵普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赵承宗不敢躲闪,任由茶水打湿了衣裳。
赵普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圣上的皇城司正在与南宋的锦衣卫展开拉锯战,一方寻找证据,另一方马上销毁痕迹。”
“试想,潘仁美公然投敌,证据确凿,圣上怎么可能会放虎归山,这是把潘仁美当作诱饵,钓出后面的大鱼。”
“而你,现在也是一个诱饵,这条线索一旦挖到有你,为父我也会成为一条大鱼。”赵普心有余悸,“哎,听天由命吧!当然,我知道的,也是圣上想让我知道的,总之水很深!”
赵承宗越听越心惊,朝廷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太可怕了,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啊,长此下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仙镇。
赵楠骑着幻影,沿着庄稼地转了一大圈,见农作物和棉花长势喜人,才回到书房。
他喝着茶,想着下一步把赵承宗拉下马的方案。
如今的赵楠,面对朝堂的敌人或者对手,已不再是断胳膊卸腿那般畅快淋漓。
而是利用矛盾,比如这次赵承宗,就是要利用君臣矛盾,达到离间赵普和皇帝的目的。
君臣之间最大的矛盾,是皇帝担心赵普大权在握,会谋反;赵普则是担心圣上听信谗言,诛杀他,所谓伴君如伴虎。
赵楠琢磨着,是将赵承宗一撸到底,还是将他投入大狱。
最后,赵楠还是决定看在赵志英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他叫人知会穆统帅,下午安排人去开封府门外静坐,不打不闹,坐到天黑归队。
崇政殿。
早朝。
“赵卿,”皇帝不温不火的道,“前俩日游民暴动之事,可有进展?”
“禀圣上,”见圣上亲自过问,赵普自知难以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一步奏道,“臣知兹事体大,不敢有负圣心,只是现游民踪迹难觅,有些细枝末节还未查明,请圣上降罪!”
“启奏圣上,”寇准出列奏道,“昨日下午,万余人声势浩大,在开封府门前静坐示威,臣多次派人询问诉求,并无一人回应,想来是怕遭到打击报复,故缄默不言。”
寇准寥寥数语,就给赵普在皇帝的心里栽了一根刺。
“圣上,”寇准又继续道,“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让流民有饭吃,有事做,他们自然会奉公守法。”
“赵卿,”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事情已过去两天,几万流民你没见一个,封停的劳动场所也没有要解封的迹象,”渐渐声色俱厉,“你到底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逼着游民造反?”
赵普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普确实派人调查过,落霞楼和一品茶楼早已开业,别墅的工地也是热火朝天,这还是他亲自授意赵承宗去做的。
“禀圣上,两天前早已解封。臣亲自安排人去做的。”赵普老实交代。
“嗯,亲自安排的,很好!”皇帝冷声道,“开封府的游民呢?莫非是吃饱了撑的,要到开封府示威?”
赵普弯腰恭声道:“禀圣上,经查,所谓游民,均是来自朱仙镇一带,臣怀疑,是赵楠的人马故意扰乱视听。”
“赵卿,”皇帝的声音陡然严厉,“且不说赵楠昏迷不醒,就算是赵楠的人马,你认为他现在才会反击吗?”
“他名下的产业封停将近一年都没有动静,而他现在才故意扰乱视听,你说,你自己信吗?”
赵普无语:“……”
“朕再问你,查封落霞楼和一品茶楼的人很难查到吗?”
赵普流汗:“……”
“王恩!”皇帝脸色发黑,“你亲自到停工的地方去问个清楚,是哪些人下令停工的。”
王恩赶紧回道:“王恩接旨!”
赵普知道,这是圣上对他起了戒备之心,从此以后,圣上再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宠信于他了。
从事情的发展来看,冷落赵普,是因为寇准的禀奏,而皇帝则是听信了谗言,才有那样的结局。
可是,如果归根究底来分析,冷落赵普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赵普和儿子赵承宗随时可以调动禁军,犯了皇帝的忌讳,极大地威胁了皇权。
正如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和文种一样,并非是文种犯了什么错,而是他对勾践来说是一种威胁,他不得不死,这便是伴君如伴虎。
自古以来,皇权都是历代皇帝的“底线”,触之则死,哪怕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可想而知,赵普的结局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普说的是真的,确实早就开工了。
寇准说的也是真的,万余人在开封府静坐,假不了。
但问题是,他不能说查到了是赵承宗擅自利用职权查封的。元凶查不到,赵普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在朝堂上立脚。
这就是赵楠的阳谋!
王恩奉旨办事,快马加鞭,早朝未散就回来交旨了。
“禀官家,”王恩细声细气道,“已查明,那些茶楼酒肆和工地全是禁军查封,我奉旨到三衙彻查,是程观奉赵承宗指挥使之命行事。”
皇帝先看了看赵普,又看着赵承宗道:“赵指挥使,私自调动禁军,谁给你的权利?”
赵承宗“噗通”一声跪下,赵普也跪下了。此事可大可小,大了说,意图谋反,株连九族。小了说,丢官罢职。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宋太宗对赵普无比信任,也就不会故意让王恩去查给他难堪,这明摆着就是一种警告。
说到底,还是赵普徇私,寇准栽刺,君臣心生间隙,才导致朝堂翻脸,赵承宗成了靶子。
圣上不悦,一道旨意,革去了赵承宗殿前司指挥使的职务,褫夺功名,成为一个白衣。
赵普徇私舞弊,有违圣意,办事不力,官降一级,罚薪俸一年。
自此,赵承宗虽心怀怨恨,却再也不敢造次,终日凄凄惶惶。
赵楠的铺面重新开业,而且同时重磅推出了洗浴套装和书店,马上风靡汴梁城。
女士用了套装,体香发幽,肤嫩肌滑,醉心于香水。
男士进了书店,四大名着,各种评书,装帧精美,痴迷于墨香。
不管男女,赵楠的铺子,总有一款适合你。
针对汴京的文人士子,赵楠吩咐毕昇的书画坊,印刷了《唐诗三百首》,扉页和序都是他自己的诗。
一经发行,万人空巷,盛况空前,到处都是排长队等候购买唐诗的人。一时汴梁纸贵,供不应求。
赵楠感慨,大宋的老百姓还真是痴迷于诗词,加印多少都不够卖的。
赵楠有一点没想到是,大肆抢购的人中间,有的人压根就目不识丁,只是买来养眼的,往哪儿一摆一溜,装大尾巴狼。
若有贵客登门临府,主人领着贵客必来这一溜藏书跟前炫耀一番。
瞧,咱也是大宋最顶层的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