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芳玉牙紧咬,慢慢站起身来,束手立在郡主身旁。
完颜绥可一时犯难,若眼前的女子冒充郡主,他大不了判罚嫌犯打一顿板子,下入大狱;话说回来,若真是大宋的郡主到了,他还真是无权处置此案,涉外案件需报礼部派官员参与,避免引起两国外交纠纷。
辽国的政治体制全都沿用照搬大宋,易君后的南宋,赵楠也并没有修改,依然沿袭大宋的体制。
熟知大宋律法的郡主,故意摆明身份,正是希望南宋国的高层注意到她,从而换回正常的礼遇。
完颜绥可看丞相的架势,是非要等此案的结果,可此案一旦出现岔子,引起丞相不满,那他的仕途就算玩完了!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入手审理此案,总不能让丞相坐等,他自己进宫请旨,召唤礼部官员到来再审吧?
完颜绥可正进退维谷之时,黄凤仙故意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应怀忠诚之心,存敬慎之意,依律而行。
他误以为是丞相在催促他尽快断案,别因琐事拖延巡察行程。
情急之下,完颜绥可怒拍惊堂木:“大胆刁妇,好一张利嘴,竟然要本府核实你的身份,看来,不受些皮肉之苦,你难知朝廷律法森严!”
“府尹大人,公堂之上,就是这样问案的吗?”郡主不屑一顾,讥讽道,“不问案由,先对诉告之人用刑,敢问这是哪朝的律法?你身为府尹,自当敬畏律法,严加约束自己,你却反道而行,公堂之上公然藐视律法,视其为无物,又是何人赋予你的权利?”
“你……你冒充皇族,本就犯了亵渎之罪,也就罢了,”完颜绥可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得结结巴巴道,“居然还敢咆哮公堂,辱骂朝廷命官,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你个狗官,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郡主不紧不慢,继续严词驳斥,“就是你这种人搞乱了吏治,让百姓彻底丧失了对朝廷的信心,你才是朝廷最大的犯人!别的嫌犯,祸害的可能是一点银子,可能是一个人,或者最多是一个家族。而你呢?祸害的是朝廷,甚至是整个华夏!”
郡主言辞凿凿,掷地有声,完颜绥可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异常难堪,若不是丞相在场,他早把这小娘子收监了。
他强忍心中之怒,目射寒光,从公案上抽出洒签抛掷于地,令道:“来人,行刑!”
三班衙役人手一根板子,戳地高喊堂威,见洒签落地,赶忙丢下板子,上前手缚郡主,欲拖出去杖刑,打四十“杀威棒”。
郡主毫不为其所动,依然严词相问:“狗官,你回头看头顶之上悬挂的牌匾,明晃晃写着明镜高悬,你却故意不闻不问,滥用私刑,屈打无辜之人,就不怕天理昭昭遭报应吗?”
“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他有点绷不住了,脸上火辣辣的,在丞相面前,颜面尽失。
完颜绥可入仕拜官以来,被一个诉告之人当堂几次三番严厉呵斥,尚属首次,不时紧握拳头,青筋暴起,难掩心中的盛怒。
丞相闻听赵霞说她是大宋的郡主时,双眸就不停的从头至脚扫视,仔细打量她的容颜,果然生得十分出色,柳眉凤眼,玉肌雪肤,眉宇间气质端凝,即便是素衣荆钗,仍隐隐透出一种皇家独有的高贵。
二人当堂奏对,此女所表现出来的非凡见识,令黄凤仙不住暗自点头,无人可以否认,眼前自称郡主之人,确是气场强大,句句入理,发人深省的美人一个!
丞相插话道:“府尹大人,问案首先律己正人,其后激浊扬清,一意行刑,也非问案之道,难道说,府尹大人,无论黑白是非,先打四十大板?以后治下蒙冤含屈的百姓,谁还敢踏进公堂首告?那朝廷设公堂何用?百姓的冤屈去何处申诉?”
“咦!”
丞相的一番问话,字字在理,丝丝入扣,完颜绥可情知丞相甚为不满,他神色僵硬,极不自然地目视丞相,起身施礼勉笑称:“相国大人,此案可能涉及它国,卑职不敢越制擅专,还请大人亲审,方符朝廷规制!”
“嗯……府尹大人,你的问案作风亟须纠正!”黄凤仙略作思索,起身道,“你且暂退一旁,此案由本阁来问。”
“紫霞郡主,本阁乃南宋丞相,有何冤屈,只管说来!”黄凤仙施以一礼,坐定道,“敢问郡主尊姓高名,王爷名讳?”
“回禀相爷,本宫姓赵名霞,父王乃大宋魏王赵廷美是也!”
“……这,也太巧了吧?”黄凤仙暗自心惊,不由得嘀咕了一下,莫非东丹国之行,第一站就遇到了嫂子?
“呃,”黄凤仙组织着合适的语言,起身恭声道:“郡主可认得公子赵楠?”
赵霞闻听赵楠二字,不觉身子微微一颤,脸上浮现出似水温柔,“当然认识,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丞相如果知道,烦请相告本宫!”
“嫂子!”黄凤仙登时失态,也顾不上威仪,大喊了一声,“我本是奉公子之命,前来寻你,不曾想竟如此之巧,在这公堂之上意外相逢!”
“见过嫂子!”一旁的杨排风赶忙过来躬身行礼,自我介绍道,“我乃南宋副统帅杨排风,受命于公子,前来寻找你和王爷。而今如愿以偿,在此相遇,排风愿听从嫂子差遣!”
一开始就咋咋呼呼、患得患失的完颜绥可一脸懵逼,心里五味杂陈:几个意思?一个嫌犯而已,用得着丞相和副统帅两位重臣双双行大礼吗?
他心里一声冷笑,就算是大宋的国君到了,积弱不振、只知偏安一隅的大宋朝廷还不照样被踩在脚下,何况区区一郡主呢?
素闻,上国的丞相和兵马大元帅,都是军旅之人,本应铁骨铮铮。
不曾想,今日只是见了一个弱国的郡主而已,便全都低声下气任听驱使,全然不顾朝廷颜面,曾经一向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大辽国,自改国号以来,除去眼下征讨西夏,再无旁的战事,怪不得一下变得这么软糯,原来掌管朝廷铁骑之人,都如此柔弱了……
完颜绥可身上流淌着靺鞨族好战的血液,他感叹朝廷无能,更是从心里鄙视着这两位朝廷翘楚。
难怪王爷耶律隆庆对皇帝萧天佐耿耿于怀,敢于抢夺耶律家的江山,却对汉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立于一旁的秦晓芳却越听越心惊,简直不敢相信。心想:我这是哪辈子烧高香了,还是祖坟冒青烟了?不经意间,得到了大宋郡主的青睐,而郡主又被二位朝廷柱础同时尊称为嫂子,这几乎是全天下最高的礼仪了吧?
秦晓芳一想到儿子真的可以重获自由,无拘无束地成长了,激动的微微身子发抖。
郡主以为是她有些紧张,安慰道:“芳姐,莫要惧怕,这个狗官,你越怕,他越得意。振作起来,稳住身心,要相信苍天有眼,不会任由这个无赖胡闹!”
安抚完秦晓芳,郡主向黄、杨施礼道:“既然二位妹妹是是奉我夫君赵楠之命寻找我等,不敢劳烦妹妹,只需告诉我公子人在何处即可,赵霞感激不尽!”
黄凤仙赶忙连连摆手道:“嫂子之礼可是折煞小妹了,公子传信,不日就会到达此地,我和排风妹妹先行一步,特地来护嫂子周全。”
先挨骂后挨呲儿,呆立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完颜绥可,心生怨恨。他咧着嘴,斜着眼冷瞟这三个女子,腹谤道:“肃静回避的公堂,竟然成了寒暄家长里短之所,因私废公,丞相这问案之法,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嫂子,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暂且委屈一下,”黄凤仙返回公案,吩咐道,“来人,给郡主二人看座!”
郡主和秦晓芳落座,黄凤仙恭声道:“郡主有何冤屈,从实道来,大堂之上自有公断!”
郡主便把天福城衙役捕快只管净街,沿街驱赶穷苦百姓,不顾生民死活,捕快敲诈勒索,见色起意等等,详细描述了一遍。
黄凤仙听着,脸色严峻,听完后又问秦晓芳,“本阁感谢你鼎力相助郡主,你有何诉求,还请一一陈述!”
秦晓芳闻听丞相大人和颜悦色问话,顿时悲从苦中来,眼泪簌簌洒落公堂:“民女冤枉啊!求丞相大人为民女作主!”
黄凤仙安抚道:“你尽管放心,本阁定会还你公道!”
秦晓芳哭诉着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只求严惩朱七,他时刻都在威胁着儿子的生命。
“原来如此!身为官差,朱七竟然胆大包天,如此混账!”丞相怒拍惊堂木,“来人,带捕头朱七上堂!”
尚被妻妾围着拉拉扯扯的朱七,闻讯登时傻眼了,“有二位女子在丞相面前诉告你,其中一位还是大宋的郡主!”
“这……哪跟哪?……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郡主啊!”朱七苦思冥想,一片迷茫,“头儿,别想了,相爷还在大堂等着问案呢,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