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抉择,石村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心上人因他而殒命;另一边是父命不可违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儒家伦理文化,倭国学习执行的比宗主国还透彻到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石村若弃红颜,是为不义;若抗父命,是为不孝。
他无语。
只得在心里暗暗诅咒藤原秋,你真是个活爹,坑儿坑的好苦哇。
自古道:虎毒不食子。
你呢?先是替我同意顶缸柳村杀人越货的罪名,置孩儿名声性命于不顾,后又以德报怨,效力仇家。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是非观念,没有一点做人的底线吗?孩儿的幸福与性命,在你面前真的不值一提吗?
想想都是泪,心寒哪!
哎,连亲爹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谁呢?自己的命运,只能靠自己改变了。
罢了罢了,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伦理道德,都他奶奶的见鬼去吧。
石村盘算半天,只有杀柳村,与父王反目彻底决裂,才是唯一的出路,才能挽回自己的形象。
爹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船底止悲,冷眼斜视石村,后者若敢白白牺牲掉母亲妹妹的性命,苟且偷生,他定会生吞活剥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什么堂兄?什么伯父?哼,狗屁不如。今生今世,我与他们势不两立。我石村这辈子有仇必报,绝不会任人宰割。”石村拿定主意,装腔作势,双拳紧握,双眼似要喷出火焰,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不为心上人报仇雪恨,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更不配做一回男人!”
船底再哭,“妹子,你死的好冤啊,哥一定会替你报仇,手刃凶犯!”
“石村,报仇雪恨,光靠誓言是不够的,要靠胆识和智慧。”赵楠抬手指了指着自己的脑门,装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我有一计,不但能帮你达成心愿,还保你事后无虞,你可愿一试?”
在倭国,与藤原春作对,无疑是死路一条。敢与幕府抗衡,傻子都知道他会落个什么下场。
石村当然也知道,眼前这几个域外之人,随时都可能拍拍屁股走人。
石村更清楚的是,他早晚逃不出藤原春的算计。这两年多的牢狱之灾,就很能说明问题。
只是眼下,他仍是戴罪之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机行事,及早逃出这樊笼才是。
现在有人出谋划策,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呢?虽说眼前之人势单力孤,他自己何尝不是单枪匹马?聊胜于无吧!
“愿闻其详!”听赵楠提出建议,石村回答的很干脆,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说着躬身长施一礼,不胜感激道,“多谢公子相助,罪人愿洗耳恭听!”
“嗯。那就好。”赵楠点头强调,“既然你无异议,就要服从我的绝对指挥。否则,中途出现任何差池,都由你一力承担后果,与他人无关。”
石村欣然受命:“唯公子马首是瞻!”
“我和你一样,与藤原春不共戴天,既然咱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就有合作的理由。”赵楠沉声分析局势,“目前,藤原春与花山正在皇宫对峙,心无旁骛,自顾不暇。你父统帅武士团,掌控着全局,包括你我的一举一动,都难逃出他的视线。你的仇敌柳村,现在我的手中。我可以把他交给你,由你处置。条件是,你必须想方设法说服你父王,让藤原春回来幕府,届时我布下天罗地网,将他拿获,大仇得报。而你父子,也再无后顾之忧,可谓一举两得,你意下如何啊?”
“什么?我父王重新执掌大权?这怎么可能呢?”闻听这个消息,他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
那我报仇还不易如反掌,何须这几个家伙指手画脚?
他寻思,柳村交到我手中,我悄悄杀了他,我父王能拿我怎样?至于藤原春回不回幕府,与我何干?退一万步说,就算藤原春知道是我杀了准太子,我只需嫁祸给这个域外之人,谎称迫于他的淫威,我不得已而为之。人已死,伯父他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妙啊!好计!”石村手舞足蹈,连连称赞。
“来人,把柳村带过来!另外,把秦知古也请来书房议事。”赵楠说到做到,吩咐完,回头对石村道,“柳村交给你,是杀是刮,全凭你处置。初次合作,我的诚意你已看到,你如何保证你的诚意呢?”
哈哈哈,石村心里那个乐啊!原以为要孤军奋战,甚至做好了逃亡一辈子的打算。
谁料想,喜从天降,父王东山再起,又遇上公子这个糊涂蛋,这智商,简直是白痴一个,我估计,我说什么他都得信。
一旁的山口纳闷了:一向心思缜密的贵人,怎么突然间糊涂起来了?石村一出这个门,便是他父王的天下,他翻脸不认账,贵人可是毫无办法钳制他呀!就算不扣留他本人,最不济,也是事成之后才能把柳村交给他吧?
山口百思不得其解,瞟了一眼管家,想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却见他满脸笑意,仿佛在看笑话一样乐不可支。
石村很辛苦的憋住笑意,装出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思虑再三方认真道:“公子,为体现我最大的诚意,你可以安排人跟着我,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当然放心,就这样说定了。”赵楠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公子,”一旁的船底说话了,“我请求跟随石村,亲手杀死柳村这个混蛋,为母妹报仇,望恩准。”
“可以,当然可以。”赵楠一样的口吻,一样的漫不经心。
石村窃喜,失去自由两年多,终于可以逃出牢笼了。
想到柳村,他恨恨骂道:“你害得我好苦,哼哼,你给我等着!”
“拜见公子!”秦知古进入书房揖礼,“有事尽管吩咐。”
“免礼。请坐。”
“小人不敢,还请公子教诲。”
“秦秀才,”赵楠也不客气,直接吩咐,“石村欲前往皇宫,说服他的父王,劝藤原春回到幕府,你与他同去,一路跟着看着便是,切勿多嘴。”
秦知古当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孤身一人,深涉皇宫犯险,我何德何能,敢监视倭国的王爷之子?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性命攸关,他鼓足勇气道:“公子,此事丞相大人他知晓吗?实不相瞒,我还有重任在肩,不可辜负相国的嘱托,冒昧问一下,公子之事,能否拖延一两日,待相府事毕,马上起身前往皇宫。”
秦知古人微言轻,只能想方设法推诿。
丞相?石村暗自好笑,这几个域外之人还真是病得不轻,一个穷秀才出趟门,还得知会丞相,好搞笑!
船底悲从中来,本以为与父亲生前在一起的人,当是人中龙凤,最不济也是匡扶救世之才,实指望能报仇雪恨,这下好了,原来是玩过家家的。
他悲叹世事弄人,泪流满面!
只有山口听出味道来了,贵人不愧是贵人,与大宋的丞相都有关系,公子终非池中之物啊!
他暗暗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此事丞相已知晓,他留下一句话,委托我代为转交于你!”赵楠从袖笼里摸出一封信笺,伸手递给了秦知古。
“咳咳!”石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和真的一样。自知失态,忙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
“演,继续演!”船底已失去最后一丝希望,在心底声嘶力竭。
“莫须有。”秦知古好似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抖索着双手满怀希望打开信笺,却只有这三个字。
他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没有答案。
“敢问公子,此乃何意?”秦知古一脸茫然,不得不求教赵楠。
“天意!天意如此,恕我爱莫能助。”
秦知古噗通下跪,“公子,即便小人有错,或是无意中冒犯了你,我该死,我有罪,看在我不远万里随你漂洋过海的份上,还请饶我一命,我究竟身犯何罪,上天它要亡我?”
“非也。秦秀才,我与你萍水相逢,何来的仇怨?是天要灭你,罪名莫须有。”赵楠意味深长道,“现在赎罪,还来得及。否则,天怒人怨,你的九族能幸存几人,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莫须有,无须有。我懂了,无论是我的先人,还是我的后辈种下的冤孽,我愿意代他们赎罪,只求公子能放过我的儿孙。”秦知古颤巍巍求情道。
“我若放过你的儿孙,定会遭报应的。只怕大宋几千万父老乡亲会戳断我的脊梁骨,把我淹死到吐沫里。”赵楠说话毫不留情。
话已至此,又有丞相手书,秦知古脸色苍白,默默起身立于一旁待命。
“公子,柳村带到,可惜他已病入膏肓,无力行走,是抬过来的。”穆桂英进门回禀。
“好。”赵楠点点头,对石村道,“走吧,到门外交接,希望你能兑现诺言!否则,还是那句话,后果自负。”
石村一旦冲出牢笼,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只匆匆看了一眼担架上的柳村,便命秦知古和船底抬着他走人,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