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座满是岁月斑驳痕迹的老房子到村里,有六里蜿蜒曲折、尘土轻扬的小路。路旁的草丛里,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着,有红的、紫的、蓝的,像大地不经意间打翻的颜料盘。田埂上,几株狗尾巴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与路过的行人打着招呼。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沉睡时微微隆起的脊背,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随着山势的起伏而波涛汹涌。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而明亮,几缕洁白如雪的云朵像般飘浮其中,悠悠荡荡,变幻着各种奇妙的形状。微风拂过,带来山林间清新的气息,那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林子里布谷鸟清脆悦耳的叫声,“布谷——布谷——”,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美妙乐章,为这宁静的乡野增添了一抹灵动的生机。
小梅挎着那只装着三十个鸡蛋的竹篮,稚嫩的脸上透着一丝吃力,竹篮的提手在她的小手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我来拿一会儿吧。”曾卫国见状,赶忙伸手去接篮子。
“我能行。”小梅倔强地说道,随即又眼眸亮晶晶地望向曾卫国,“哥,你手机这会儿不用,借我看看呗。”
“走路可不能看手机,对眼睛不好。”曾卫国神色认真地说道,“下次来给你带一个,让你看个痛快。”
“真的吗?”小梅眼中满是期待。
“嗯。你去过镇上吗?”曾卫国问道。
“去过。”小梅脆生生地回答。
“我是说你一个人去。”
“哦,那没有。”小梅微微低下头。
“喜欢去镇上吗?”
“喜欢。”小梅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不太清楚,忘了。”小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读过书没?”
“读过一年。”小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后来怎么不读了?”曾卫国轻声追问。
“我爸说读书没用。”小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落。
“你想读书吗?”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小梅的声音越来越小。
提着这三十个鸡蛋,时间一长,曾卫国也觉得手臂发酸。
“让我来吧,哥。”小梅赶紧拉住篮筐。
“咱们一起抬着吧。”曾卫国提议道。
“嗯。”小梅用力地点点头。
乡间小路上空无一人,两人各抓着篮筐的一边,脚步交错着,缓缓向前行进。路边的水渠里,清澈的水流潺潺作响,那声音像是大自然演奏的一曲轻快的乐章,水底的沙石粒粒分明,偶尔还有小鱼小虾在其间穿梭嬉戏。水渠边的树木,枝叶繁茂,像是一把把撑开的大伞,为这小路遮挡着阳光。偶尔有几只麻雀从枝头飞起,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乡村的趣事,然后又轻盈地落在不远处的电线上,像一排灵动的音符。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与那布谷鸟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场和谐的交响乐。
“三十个鸡蛋能卖多少钱?”曾卫国问道。
“妈让我卖一块二一个,要是都买完一块一个也行。”小梅说道。
“三十个鸡蛋,一块二一个,能卖多少钱呢?”曾卫国故意考她。
“不知道。”小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你猜。”
曾卫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十乘以一点二是多少?”曾卫国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演示给小梅看。
“三十六。”小梅跟着念道。
“那如果三十个鸡蛋,一块一个,能卖多少钱?”曾卫国又问。
“我来。”小梅一把抢过手机,“三十乘以一,三十,哇!好厉害啊!”小梅惊叹道。
“以后要是不会算,就用这个。”曾卫国指了指手机。
“嗯。”小梅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还给曾卫国。
“所以说,读书还是有用的吧。”曾卫国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我爸骗人。”小梅撅着嘴说。
“你怎么知道?”
“我弟我妹都读书了,就不让我读。”小梅的眼眶有些泛红。
“哦。”曾卫国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两人陷入了沉默。
那公交车停靠站紧挨着通向村里的岔路口,路口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用红漆醒目地刻着“石门村”三个大字。巨石后方是一片葱郁的草坪,草坪上的草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绿地毯,其间还点缀着一些白色的小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不远处有一座尖顶圆形的老式亭子,亭子的柱子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像是给亭子穿上了一件绿色的新衣。里面环绕着石凳,可供候车的人歇脚休息。
公交车从镇上发车,沿着蜿蜒的公路在山间绕行一圈后再折返镇上,沿途要经过十几个村庄,每间隔一小时才有一班。
石门村是最靠山里的村子,再往里还有一个叫上原的村子。
此时在候车的只有三位老太太和两位老爷子。
“哎呀!救命啊!”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从路边的房子里冲出来,边跑边呼喊着。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啊!孩子吃花生卡住喉咙了!车什么时候来啊!”
曾卫国毫不犹豫地快步迎上去,“婶子,别慌,我来看看。”
只见孩子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曾卫国迅速抱起孩子,右手握拳抵住孩子的心窝,另一只手抱住拳头,快速且有力地向上冲击孩子心窝上部,接连做了五次,孩子终于咳嗽了一声,随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曾卫国的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那时他还在单位上班,一个新来的护士给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服用小儿麻痹糖丸时没有压碎,结果糖丸误入气管,导致孩子窒息,当时也是用的这个海姆立克急救法。
“哎呀!谢谢你救了孩子的命!谢谢你!”抱孩子的妇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曾卫国急忙将她扶起,“使不得!婶子,这是应该的。”
“这不是小梅吗?”一位老太太认出了小梅。
“小梅,这个是谁啊?”
“他是我哥。我大伯的儿子。”小梅连忙介绍道。
“哦,奇泽的儿子,你是老几?是卫军还是卫国?”一位老太太眯着眼说道,“小时候你妈妈去城里打工,我还带过你哥俩呢!”
“我是卫国。”曾卫国恭敬地回答。
“哎呦,都认不出来了!这得多少年了?”老太太感叹道。
“好像七八岁的时候来过,我还有点印象。”曾卫国回忆着说。
“哎!你爸可是个大好人啊!”老太太们纷纷说道。
公交车缓缓驶来,抱孩子的妇女不停地向曾卫国道谢。
曾卫国等几位老人上车后,才和小梅最后上车,在车尾找了个位置坐下。
“喜欢坐车吗?”曾卫国看着小梅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问道。
“喜欢。”小梅头也不回地说。
“去过城里吗?”
“没有。”小梅的声音低了下来。
小梅突然转过身,双手紧紧拉住曾卫国的胳膊,“哥,什么时候带我去城里看看吧?”小梅的眼神中满是渴望。
“好。”曾卫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许耍赖哦!”小梅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定。”曾卫国坚定地说。
公交车在山间绕行,像一条蜿蜒的丝带将十几个村子串联起来,最终抵达了镇上。
镇上的街道不宽,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大多是两层或三层的小楼,墙面的颜色有些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街道是水泥路面,偶尔有几块石板镶嵌其中,显得有些古朴。街边的电线杆上,贴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几家小店门口,摆放着一些塑料桌椅,几个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聊天,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悠闲与自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不算高大,但枝叶繁茂,洒下一片阴凉。树下停着几辆摩托车和电动车,偶尔有一只小狗在车旁转来转去,好奇地嗅着周围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有饭菜的香味,也有集市上特有的嘈杂声和喧闹声。
小梅也挤在人群中,将装着鸡蛋的篮子放在身前。
曾卫国站在对面,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幕。有人走到小梅面前询问价格,小梅着急地向曾卫国招手。
“这个是土鸡蛋吗?”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姐问道。
“是。”小梅连忙回答。
“多少钱一斤?”大姐接着问。
“一块二一个。”小梅说道。
“我是问斤。”大姐解释道。
小梅有些迷茫地回头望向曾卫国。
“一斤大概十二个。”曾卫国笑着解围,“这些鸡蛋都是放养在山坡上的鸡下的,营养可好了。”
“你买完一块一个。”小梅说道。
“那你带篮子卖给我吧。”大姐说。
“篮子不卖。”小梅坚决地说。
“那你叫我拿什么装呢?”大姐有些无奈。
“卖卖卖。”曾卫国向小梅摆摆手,“卖给她吧。”
“三十个,”小梅说,“一共三十块。”
“有支付宝吗?”大姐问道。
小梅疑惑地看向曾卫国,曾卫国赶紧把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递给大姐。
大姐付完钱,提着一篮子鸡蛋离开了。
“她还没有付钱呢!”小梅扯着曾卫国的衣服焦急地说。
“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了。”曾卫国耐心地解释道。
“我没看到钱。”小梅撅着嘴说。
曾卫国把手机里的收款明细给小梅看,“你看,我收到了三十元钱。”
“那拿什么给妈呢?”小梅突然问道。
“哦,”曾卫国这才意识到,这还真是个问题,“咱们回去给妈买些好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