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佑亨看到“东”号铁甲舰的主炮这么久才准备完毕,不由得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的炮房!一群笨蛋!”
此时的伊东佑亨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这次战争结束后,他回到日本,一定要上书兵部省,对“东”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
第一个要拆去的,便是这该死的炮房!
之前的战斗中,“东”号的主炮之所以打得如此之糟糕,发射的速度如此之慢,主要就是在战舰之间不断变换阵位的时候,日本炮手们的时间,全都浪费在炮房的各个炮窗之间的来回移动上!
如果是露炮台的话,“东”号的主炮可能就不会取得连一艘中国帆船都未能击中的“零战绩”了!
话虽如此,其实伊东佑亨如此评价他的炮手们,应该说有些冤枉了,如果他现在下到炮房去看看,就会知道,日本炮手们其实是用尽了全力在操作的。(文學館r />
作为一艘1865年建成的老式铁甲舰,“东”号所配备的11英寸阿姆斯特朗前膛主炮在当时虽然可称得上先进,但时光到了现在的1874年,已经大大的落后于时代了。日本炮手们操作这样的老式火炮,能在10分钟之内完成准备,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此时,在“东”号黑暗的主炮炮房内,在枪炮管的指挥喝令下,日本炮手们满头大汗的将已经完成装弹的主炮的炮口缓缓挪动着,瞄向了岸上的那片树林。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黑洞洞的炮口喷出了一团带有暗红色火焰的黑烟,一颗11英寸炮弹流星般的向岸上飞去,钻进了树林当中爆炸了。
树林当中瞬间腾起了巨大的黑色烟团,伊东佑亨举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树林,他看到爆炸声一起之后,更多的日军士兵涌出了林子,没命的向岸边的沙滩狂奔而去。
“东”号的主炮开火象是一声号令,紧接着“东”号的副炮也开火了,不远处,“日进”号和“孟春”号也先后跟着开火,一发发炮弹飞向树林,在林间不断的爆炸。腾起一团又一团的黑烟,还有大量的碎木和飞石,一道飞上天空。
看到海军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出手相救,西乡从道心中升起一阵感激之意,但尽管如此。现在的他,也已经陷入完全的绝望之中。
在从马上跌落下来之后,看着身后惊慌狼狈的大队败兵和满沙滩的伤员,西乡从道大叫一声,猛地从一名卫兵手中抢过天皇赐给自己的宝刀,便要切腹自尽。
卫兵们见状大惊,一个个嚎叫着上前。将他扑到在地,将刀又从他手中夺了下来。
“把刀给我!我要切腹自尽谢罪!”西乡从道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嘶声嚎叫道。
看到这混乱的一幕,谷干城也禁不住大惊失色。
“将军!不可以这样!”谷干城上前将天赐刀一把从卫兵手中抢了过来。大吼道,“我们还有机会取胜!我们不会失败的!”
海军各舰隆隆的炮声似乎提醒了西乡从道什么,他长叹一声,放弃了自尽的念头。不再挣扎了。
“第二批军队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只要我们的大炮一到,就可以把这些野蛮的生番全都轰成碎片!”谷干城说出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将军!”
西乡从道点了点头,在卫兵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已然被黑烟笼罩的树林,恶狠狠的挥了挥拳头。
此时在“东”号铁甲舰的飞桥上,伊东佑磨少将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树林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海滩上那一幕险些发生的自尽闹剧。
“我们不能再追了。”一位排湾族勇士看着树林中的一个个炮弹爆炸形成的弹坑,和他们周围的大片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转头对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额澜说道。
额澜面色阴沉的看着那些尸体,这些人衣衫破碎,好几人半边身子被炸得乌黑,有的人的肢体已然残缺不全,他们当中,约有三分之一是排湾族的战士,剩下的穿着黑色衣服的那些,则是日本士兵。
就在刚才,正当排湾族勇士们奋力追杀着日本士兵,准备一口气将他们赶下大海时,这突如其来的可怕爆炸却迫使排湾族勇士们停止了追击。
那些从天而隆的炮弹,不分清红皂白的将林中正在搏斗的日本士兵和排湾族人全都炸死。
现在,这些爆炸已经落到了另一个方向,在那里继续肆虐。
额澜当然知道,这样的可怕伤害,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大炮!
对于大炮,额澜等排湾族勇士其实并不陌生。
他们见识过美国船只入侵开炮时的情景,在这里的清朝驻军操练时使用的火炮是什么样子,他们也见过。他们最近一次见到火炮发射,是林义哲乘座的“威远”舰在海上打靶。
虽然对大炮的威力有所认识,但是这一次,他们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武器的恐怖。
看到还有几名被炸伤的排湾族勇士躺倒在地上惨叫,额澜和几名伙伴快步上前,冒着被敌人炮弹击中的危险,或背或拖,将他们救了出来。很快,排湾族战士们便撤离了这片树林。而这时他们身后的爆炸仍然没有停歇。
“停止射击!”伊东佑磨放下了望远镜,沉声下令道。
“敌人可能还会从那边过来,我们应该进行延深炮击。”伊东佑亨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山说道,“可能还会有敌人出现。”
“省省你的炮弹吧!”伊东佑磨有些恼火地瞪了弟弟一眼,“别忘了!敌人的主力舰队还没有出现!”
伊东佑亨猛醒过来,忙不迭地点头,转身下达了命令。
很快,“东”号铁甲舰的大炮全都沉寂下来,随着旗语信号的升起。见到旗舰发出的信号的“日进”号和“孟春”号也停止了炮击。
伊东佑磨看着一片狼藉的海滩,放下了望远镜,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希望清国主力舰队出现的时候,我们的援军也能及时的到来。”伊东佑磨盯着海滩,自言自语的说道。
“清国舰队不会这么快出现吧?”伊东佑亨明白哥哥的意思,虽然他也在担心中国舰队可能随时出现,但对于哥哥表现出的深深忧虑,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你最好向八百万天神祈祷,清国舰队永远不会出现。或者出现时,被一场风暴毁掉。”伊东佑磨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飞桥,将目瞪口呆的弟弟丢在那里。
和伊东佑磨忧郁的心情差不多一样,此时此刻。在澎湖附近海面,另一位海军统帅,也正怀着忧郁和无奈的心情,在等待着转机出现。
“也不知运煤船伤情如何了。”
林义哲站在“福靖”号装甲巡洋舰的飞桥上,看到小艇从浓雾中驶来,靠向“福靖”号,不由得叹息起来。
贝锦泉听出了林义哲叹息中的自责之意。他看着林义哲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暗暗替担忧起他的身体来。
在他的印象中,林义哲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憔悴过。
他知道,此时的林义哲。方寸已然有些乱了。
由于大雾仍是不散,心急如焚的林义哲终于无法忍耐,下令舰队强行启航,试图冲出雾区。但没想到舰队航行不久,随行的运煤船“惠利”号便触上了暗礁。林义哲意识到了危险,只得下令再次停航,并全力抢救“惠利”号。
不一会儿,小艇上的人来到了“福靖”号上,林义哲快步下了飞桥,问道:“情况怎么样?伤得严重么?”
“回大人,‘惠利’号是座上了礁盘,船底破损,海水现已涌入船舱,现在正在全力排水,如果没有风浪,尚不致沉没,只是……”这位去探察情况的军官说道,“怕海水再涌上来,会淹了煤仓……”
林义哲心里一惊,他知道若是船上的煤被海水污染不能使用,那么舰队的行进便要受到极大的影响了。
林义哲立刻下令派出小艇依次通知各舰,派人前去帮助“惠利”号排水,同时抢运燃煤。
随着林义哲一声令下,各舰立刻全都开始行动起来,由于林义哲说干得好今天晚上朗姆酒和牛肉咖喱饭敞开供应,是以水手们士气大振,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抢运燃煤,甚至连各舰的下级军官也都加入到了抢运的行列当中。
尽管大家的情绪相当热烈,但林义哲的心里,始终充满了阴霾。
此时他的脑海中,到处都是额绫的影子。
而林义哲并不知道,在这一段时间里,心中充满阴霾的,还有日本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明治天皇。
皇宫,御花园。
侍从拿起酒壶,给相对而坐闲谈的明治天皇和伊藤博文各自斟满了一杯。
“王阳明曾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陛下可知道?”伊藤博文看着略显忧郁的明治天皇,平静的问了一句。
“王阳明说过很多名言警句,不知伊藤卿说的是哪一句……”明治天皇叹息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是很有名的一句……”对明治天皇明显的不安,伊藤博文也感觉到了,他端起酒杯,凝望着杯中清澈的酒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哦?”明治天皇一怔,他略有些疑惑的望向伊藤博文,却没有接着问下去。
“山县君和我一样,均是出自松下村塾,吉田松阴先生的教诲,他可谓是铭刻在心,故而他一直将征讨朝鲜清国视为帝国振兴之惟一道路,念念不忘对此二国开战,这。便是他的心中贼。而西乡君的诉求虽与山县君不同,但却也相去不远……”伊藤博文顿了一下,长长透出一口气,又继续道:“而陛下则和板垣君一样,时刻不忘富国强兵。但所谓物极必反,太过执着之后。这便也成了陛下的心中贼!”
“那伊藤卿是认为。朕是为心中之贼所误了?”明治天皇的眉头习惯性的皱了起来,但他对于伊藤博文,始终存有父亲般的敬畏,是以并没有以伊藤博文刚才的话为忤。
“陛下,臣并非说陛下的主张不对。同样,臣也不认为山县君力主的征讨清国、并吞朝鲜的策略有何错误,只是在时机的把握上,有些流于冒险了。”伊藤博文用委婉的语调对天皇说道。
“是啊!朕正是因为觉得此行冒险,恐引发不测。是以在下令停止出兵台湾的,不料西乡从道竟然敢抗命出发,真是……”明治天皇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伊藤博文沉吟良久,这才继续道:“陛下,您觉得以今日日本的国力。能打败清国或俄国么?”
“不能!”明治天皇肯定地答道。
“臣最近在读《拿破仑传》,时常会掩卷长思,以拿破仑?波拿巴的才干和法国的国力,为何最后会落得那么一个客死圣赫拿岛的结局?”伊藤博文继续道,“而最后的结论其实极为简单,因为拿破仑是在以法国一国,来对抗英国在幕后操纵的整个欧洲……”
他凝视着明治天皇。“我这样讲,陛下可明白么?”
“伊藤卿的意思是……”明治天皇沉吟良久,似有所悟得问道,“难道日本要为英国人火中取栗。方能崛起?”
“自然不是那么简单。”伊藤博文拿起酒杯,一仰头饮了,道:“陛下,俄国是否可算是个强国?”
“俄国自然是强国。”明治天皇给了伊藤博文肯定的答复。
“陛下。”伊藤博文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之德意志帝国,在击败奥匈帝国。同法国决战之前,似乎是叫做普鲁士王国吧?”
想起就在一个月前刚刚宣布合并南德四邦成立德意志帝国的普鲁士,明治天皇又是一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听着伊藤博文的下文。
“那普鲁士王国又如何成为德意志帝国?理由只有一个……”伊藤博文接着说道,“因为普鲁士在战争中打败了欧洲公认的强国奥匈帝国,并且险些打败了欧洲大陆的霸主法国!”
“这是普鲁士的路,也是帝国应该走的路……”伊藤博文的眼中闪着灼然之火,“今后十几年,帝国的国策便应以击败俄国为核心,而为了击败俄国,帝国首先就必须要击败清国……”
“陛下,臣并非说陛下的主张不对。同样,臣也不认为山县君力主的征讨清国、并吞朝鲜的策略有何错误,只是在时机的把握上,有些流于冒险了。”伊藤博文用委婉的语调对天皇说道。
“是啊!朕正是因为觉得此行冒险,恐引发不测,是以在下令停止出兵台湾的,不料西乡从道竟然敢抗命出发,真是……”明治天皇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伊藤博文沉吟良久,这才继续道:“陛下,您觉得以今日日本的国力,能打败清国或俄国么?”
“不能!”明治天皇肯定地答道。
“臣最近在读《拿破仑传》,时常会掩卷长思,以拿破仑?波拿巴的才干和法国的国力,为何最后会落得那么一个客死圣赫拿岛的结局?”伊藤博文继续道,“而最后的结论其实极为简单,因为拿破仑是在以法国一国,来对抗英国在幕后操纵的整个欧洲……”
他凝视着明治天皇,“我这样讲,陛下可明白么?”
“伊藤卿的意思是……”明治天皇沉吟良久,似有所悟得问道,“难道日本要为英国人火中取栗,方能崛起?”
“自然不是那么简单。”伊藤博文拿起酒杯,一仰头饮了,道:“陛下,俄国是否可算是个强国?”
“俄国自然是强国。”明治天皇给了伊藤博文肯定的答复。
“陛下。”伊藤博文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之德意志帝国,在击败奥匈帝国,同法国决战之前,似乎是叫做普鲁士王国吧?”
想起就在一个月前刚刚宣布合并南德四邦成立德意志帝国的普鲁士,明治天皇又是一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听着伊藤博文的下文。
“那普鲁士王国又如何成为德意志帝国?理由只有一个……”伊藤博文接着说道,“因为普鲁士在战争中打败了欧洲公认的强国奥匈帝国,并且险些打败了欧洲大陆的霸主法国!”
“这是普鲁士的路,也是帝国应该走的路……”伊藤博文的眼中闪着灼然之火,“今后十几年,帝国的国策便应以击败俄国为核心,而为了击败俄国,帝国首先就必须要击败清国……”
差不多与此同时,刑部大牢之中,已经被脱去官服换上了白色囚服的毛昶熙和董恂,正隔着各自牢房的木栅栏门,相对而泣。
“想不到我等一心为国,竟然因一言之误,遭此大难!”董恂大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