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禧太后看来,慧妃此时的表现,足以和当年咸丰皇帝“西狩”时自己同慈安的感情相比!
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慧妃的心里,也仍然惦念着皇后的安危!
慈禧太后亲手将慧妃扶了起来,慈安太后注意到慧妃的额头仍有微血渗出,立刻叫太监去传太医。
“好孩子,莫要再哭了,这个事儿,额娘给你做主。”慈安太后看到慧妃仍在哭泣,便安慰她道。
听到慈安太后已然就此事拍了板,慧妃心中大石落地,这才慢慢的止住了哭泣。
慈禧太后正要和慈安太后商议如何处理这件事,李莲英快步走了进来,禀告两位皇太后,称承恩公崇绮有“专折”急奏。
自从光绪皇帝登基,两宫皇太后再度垂帘之后,由于今年夏季的紫禁城过于闷热,是以两宫皇太后便干脆在圆明园批阅起奏折来,象军机处发来的奏折和大臣的专奏,都要用小火车送到“天地一家春”,由慈禧太后批阅。
听到是阿鲁特皇后的父亲崇绮的急奏,刚刚经历了慧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立刻便想到,崇绮的这份急奏,应该和宝廷有关!
慈禧太后接过了崇绮的奏折,当着慧妃的面打开看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立时紧锁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他竟然又跑到承恩公府上去搬弄是非了!”慈禧太后冷笑起来。
这份奏折,果然是崇绮参劾宝廷的!
“……宝廷至臣家中,先挑以后宫不和之言,称孝哲毅皇后与圣母皇太后素来不睦,而孝哲毅皇后能知恩悔过,乃是林义哲借觐见之机施以摄魂妖术,并引乾隆三十三年妖案故事为据,极意挑拨,又称林义哲以西洋奇技淫巧秽乱后宫,要臣上疏参劾。种种狂悖之言,不可胜数。臣怒极驱之,其竟胁以‘必当有以报之’之言……”
看完了崇绮的折子,慈禧太后虽然脸色很是平静,但慧妃还是能够感觉到此时的她内心的愤怒。
慈禧太后将折子递给了慈安太后,慈安太后看完之后,则是怒形于色。
“宝廷这是冲着林义哲去的!”慈安太后怒道,“他想把噱头作得骇人听闻,便把皇后和慧妃都给扯了进来,瞧瞧这话说的:‘林义哲以西洋奇技淫巧秽乱后宫’。背地里含沙射影的。就是要扯到你我姐妹身上!”
“我不过在园子里修了一段铁路。便成了奇技淫巧,须不知淀园距宫城如此之远,留着这铁路,就是为了他们这些个臣子方便腿脚!想不到竟然让他骂成如此模样!”慈禧太后怒道。“若是不严加惩治,日后只怕还不知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呢!”
“妹妹说的是,”慈安太后点了点头,她提醒慈禧太后道,“我估么着,那宝廷这会子,只怕是在写折子呢吧!”
慈禧太后猛醒,站起身来,“不能让他上这个折子!须得马上拿了这狂徒!”她一掌击在几案之上。“李莲英!请六爷火速进园子!”
“嗻——”
不多时,圆明园的小火车便呼啸着飞驰出了圆明园,向皇城方向驶去。
天色已近傍晚, 宝廷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忽见管家周胜急急忙忙的走书房里来。一脸的惶急之色。
“老爷……”周胜正要禀报,却被宝廷连摆左手止住了。
此时的宝廷,完全沉浸于他所拟写的这篇参劾林义哲以摄魂妖术秽乱后宫的锦绣文章中,他生怕听了周胜的说话,会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老爷!”周胜见宝廷不理会自己,急道,“外边来人,要老爷接旨呢!”
“接旨?”宝廷一愣,这才放下了笔。
周胜赶紧说道:“老爷,有位神机营的统领,带领好几位内监,说来传旨。小的要取职名来回,他们却说不用,一面就带人走进来了。请老爷快些过去。”
“神机营的统领和内监来传旨?”宝廷心里一惊,正在犹豫之际,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老爷们已进二门了。”
宝廷抢步过去。只见一位并不识得的武官带着一队手里拿着洋枪的兵丁走了进来,他们见了宝廷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内监,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总是不说话。
宝廷正要上前见礼,却见又进来无数兵丁,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许乱走。
宝廷大怒,他是宗室,平日里对这些兵役武官向来轻视,见到对方傲然闯入,早已不满,此时又见进来这许多兵,心中怒气升腾,厉声问道:“尔等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宗室宅第之中,还有王法吗?”
听了宝廷的怒喝,那位神机营统领并不答话,而是转过脸来,对一位内监说道:“请宣旨意,就好动手。”
他这句话一出口,那些个兵丁一个个都是撩衣奋臂,专等旨意。
为首的一位内监上前,看着宝廷,慢慢的说道:“奉皇太后懿旨,带领神机营来查看宝廷宅中忤逆事件。”
听了内监的这句话,宝廷想到桌上刚刚写好的奏章,一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宝廷还不跪下接旨?!”看到宝廷呆立在那里,那位神机营统领冷笑了一声,喝道。
宝廷等人听见这句话,忙不迭的俯伏在地。内监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宝廷恶言忤逆,中伤大臣,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拿入圆明园,听候发落。钦此。”
内监宣旨毕,那位神机营统领便一迭声的大叫拿下宝廷,其余皆看守。
“凡是写字的东西,俱要收齐,不得失落!”宣旨内监看了宝廷一眼,大声说道。
宝廷这时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眼一黑,双腿一软,竟然瘫倒在了地上。
一位内监和神机营的军管当先来到书案前,内监第一眼便看见了宝廷刚刚写好的奏稿。他看了几眼,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
“这便是了!”他拿起奏稿,送到了宣旨的太监前面,几名太监围上来看了一眼,也都是面上变色。
“宝大人写的好文章,呆会儿两位老佛爷见了,少不得会夸赞宝大人呢。”太监冷笑着说道,“带走!老佛爷正等着呢!”
兵士们上前给宝廷套了枷锁,将他拖了出去。
书房内的众人继续查抄着宝廷的书稿,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约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躲在屏风的后面。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此时宝廷府中的女眷正摆着家宴。宝廷的夫人那穆都鲁氏正在那边问:“老爷的折子还没写好么?叫他过来用膳。”
“也不知他是在做什么,这么上心,连饭都忘了吃。”二夫人李氏嘟了嘟嘴,说道。
三夫胡氏微笑道:“想是重要的折子。能得皇上太后重用呢!”
四夫人盛氏也笑道:“老爷许久没上折子了,但愿这次上折子,能得了外放的官职,去个好地方转转。”
几个女人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那穆都鲁氏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太太!太太!不——不好了!那许多的的穿靴带帽拿着洋枪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那穆都鲁氏等听着发呆。又见丫环珠儿披头散发,拉着自己的女儿箨秋,哭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和姐儿吃饭,只见周管家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头就要进来抄家了!’我听了几乎吓死!正要进房拿要紧的东西。被一伙子人浑推浑赶出来了。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的收拾罢!”
宝廷的几个妾室听得,一时间魂飞天外,全都慌了手脚,不知怎样才好。独见最小的有孕在身的小妾王氏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一仰身。便栽倒地下。那穆都鲁氏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这一屋子人拉这个,扯那个,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有人一迭声的嚷叫:“太太小姐们赶紧回避,抄家的人进来了!”
宝廷家的后宅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叫箨秋的小女孩,面色苍白无比惊惧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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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有消息么?”
看到张佩纶气喘吁吁的跑来,李鸿藻迫不及待的上前,焦急的问道。
“竹坡说是给抓进园子里去了,恭王爷派神机营动的手,说是奉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张佩纶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喘着气说道。
“圣母皇太后的旨意?到底是因为何事啊?”李鸿藻听了张佩纶的回答,更是五内俱焚,“他竹坡这阵子,也没说过什么吧?”
“听说是妄言后宫之事,引得两宫皇太后震怒……”张佩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只是尚未见着竹坡折子所言,是何等情事。”
“妄言后宫?”听到张佩纶的这句回答,李鸿藻吃了一惊,顿足叹息道,“这……这不是作死么?”
“竹坡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尚不得而知,学生正着人多方打探消息,一有音讯,便会即刻告知老师,老师切不可过于忧虑,伤了身子。”张佩纶安慰李鸿藻道。
“若是知晓竹坡因何事触怒两宫,我等便可上书解救了。”黄体芳在一旁叹息道。
“不会是又和那林义哲有关?”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之洞突然说道。
“和林义哲有关?”张佩纶一愣,“孝达因何而言?”
“幼樵,你应该记得,上次竹坡便是因为参劾林义哲于海外娶鬼类为妻,触怒两宫,给打了五十大板的。”张之洞提醒张佩纶道,“竹坡引为平生之辱,切齿深恨林义哲,许是这一回他又寻题目参劾林义哲,再次忤怒两宫,得以如此。”
“参劾林义哲?这一回能有什么题目好做?”张佩纶想了想,摇头道,“能用者,无非铁路、轮船、洋学等题目,此数端皆已见国是诏。断然不可更改,他竹坡又能寻到什么好的题目?”
“此事和宫里头有关,难道会是……”张之洞看着张佩纶,终于还是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听到张之洞说了半截子的话,张佩纶和黄体芳都有些奇怪,正要再问,恰好这时一位李鸿藻府中的侍女上前给他们几人斟茶,张之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转了几转,然后又转向张佩纶。点了点头。
张佩纶立刻明白了张之洞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凛。
张之洞的意思。是指宝廷寻的题目,很可能是宫内的男女之事!
“不对不对!那林义哲在外虽传有好色之名,然观其行止,颇有君子之风。陶士那里也曾说林义哲有古君子之风,虽喜好女色,乃是少年心性,其人并不荒淫,于家中侍婢亦以礼相待,断不至此!”张佩纶摇头道。
听了张佩纶的分析,对林义哲原本就印象甚好的张之洞也觉得有些荒谬,且事涉宫禁,还是不要多言的好。是以他便不再说了。
就在宝廷的这些个清流同道忧心忡忡一筹莫展之际,宝廷已经被送到了圆明园里。
张之洞不会想到,其实他刚才,已经猜得*不离十了,只是他不可能知道。宝廷的命运,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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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慈禧太后看完了宝廷的奏稿,只觉腹内肝气上升,阵痛不已,她怒气冲冲的看着宝廷,将宝廷的奏稿摔进了李莲英的怀里。
“姐姐也看看吧,看看他这折子里头,都把宫里边说成什么样儿了!”
慈安太后接过李莲英呈过的折子看了起来,只看了一会儿,她的身子便开始发起抖来。
“来啊!给他掌嘴!”
宝廷一惊,正欲争辩,两名太监已然过来,擒住他的胳膊,将他牢牢按住,跪在了地上。另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使劲儿抡起了巴掌。
“啪!啪!”
两声脆响,两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宝廷白嫩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五个指印。
这两个耳光打得又狠又重,宝廷的脸立时红肿起来。
“真是越来越不会办差了!哪有用手打的?用家伙!”慈安太后显然怒极,大声喝令道,“着实打!别打死了就成!”
看到一名太监手持一根短竹板走上前来,宝廷几乎要晕过去——他当然认得,这是专门用来掌嘴的刑具!
先前的那名太监接过竹板,一下又一下,左右开弓的搧在宝廷的嘴边,发出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
因为那名太监用足了劲道,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搧在宝廷脸上,伴随着横飞的血点,发出一连串好似正在燃烧的爆竹般的脆响。
宝廷一开始只觉满口剧痛,随着竹板的击打越来越快,他的嘴巴渐渐的麻木了,头也感到阵阵的晕眩。
五十下竹板掌嘴打过,宝廷已然是满脸血迹,险些晕绝,看到他要晕倒,另一名小太监端过水盆,给他迎头浇下,宝廷打了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不要紧,嘴巴再次传来了难忍的剧痛。他忍不住一口血水吐了出来,七八颗牙混着血水散落在地上。
“这五十下嘴巴,是给你长个记性,不要你再胡言乱语!”慈禧太后怒瞪着宝廷,厉声道,“若不是念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宗室,早砍了你的脑袋!”
“来人啊!把这折子烧了。”慈安太后看到宝廷已然满口是血,说不出话来,但仍用不舍的目光看着那份奏稿,怒气再次升腾起来,大声的命令道。
李莲英应了一声,赶紧亲手端过一个铜火盆,将宝廷的奏稿放入火盆当中点燃。
看到火盆腾起了火苗,宝廷猛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叫声,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跳出眼眶。
眼看着自己针对林义哲致死的一击付诸流水,他已然神智颠狂,他想要破口大骂,却因为舌头已然在刚才的竹板击打中和牙齿撞得烂了,根本发不出声来。
看到宝廷的样子,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方才觉得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来人!将他发往宗人府圈禁!召礼王进宫!”
“嗻!”
李莲英安排人将宝廷带出,又差人去召担任宗人府宗令的礼亲王世铎进宫,一切安排完毕之后,他瞅得空闲,快步的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取过纸笔,急急的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之后,便安排人送出宫去,交人用电报的形式发往福州。
因为林义哲的关系,李莲英也顺应时代潮流,玩起了电报这种先进的通讯工具。
想到自己的那位“拜弟”林义哲接到自己的电报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李莲英禁不住有些得意。
林义哲当然不会想到,他对自己这一次所遭遇的可怕危机,一丝一毫都不知情,能如此快速的化险为夷,全仗着朝中的这些人的“配合默契”!
“二总管,礼王爷说,他病了,这会子起不了身,过不来了。”派去礼亲王府的小太监回报道。
“这个油浸的老枇杷!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手!”李莲英象是早就料到礼亲王世铎会如此,禁不住暗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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