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人在广东买下宝顺轮后,又招募了广东和福建籍的水手七十余名。这些人被称为“得力水手”,甚至被称为“死士”。得力,一方面说他们深熟水性,更是说他们对剿捕海盗的作用;而“死士”,则是说他们作战是不要命地勇敢。这些水手,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水手了,而成了水兵了。而在后来的战斗中,他们还上岸追击消灭海盗,简直就是一支早期的海军陆战队。他们配备的武器,是火枪。
贝锦泉现在仍然记得,当时自己在“宝顺”轮上司炮舵。宁波府将“宝顺”轮列档入册,还发给了“宝顺”轮出海的执照,海盗们不知道宁波商人已经有了利器,照旧在海上猖狂。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855年,广东海盗船30余只在福建、浙江海面上肆意抢掠,又窜到北洋,和其他海盗会合。运送漕粮的船只都被堵住了。农历六月,“宝顺”轮出洋,七月七日在复州洋轰击海盗船,击沉5艘,击毁10艘。十四日在山东黄县洋、蓬莱洋击沉4艘,俘获1艘,焚毁6艘。残余的海盗上岸逃窜,船勇奋力追击,杀死海盗40余人,俘虏30余人。十八日在山东石岛洋击沉1艘,救出被劫江浙船只300余艘。短短11天功夫,“宝顺”轮就将北洋的海盗全部肃清,开回上海。二十九日“宝顺”轮巡航宁波石浦洋,海盗船23艘在港内停泊,“宝顺”轮率领水勇船进港攻击,从清晨五点到下午三点,23艘海盗船无一幸存。残余海盗逃上岸去,船勇追击杀死300余人。九月十三日在岑港洋击沉海盗船4艘,十四日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8艘,十八日又在石浦洋击沉海盗船2艘。十月十八日。又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4艘。南洋也全部肃清。在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宝顺”轮击沉和俘获海盗船68艘,生擒及杀死溺死海盗2000余人。“宝顺”轮之名,一时声震四海。
看到了火轮船的巨大威力。第二年上海商人也购买了一艘,取名“天平”轮,并和宁波约好,一艘巡北洋,一艘巡浙海,这样一来,海盗的踪迹更是稀少了。不久。北洋布满了洋船,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了。咸丰八年,也就是1858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侵入天津。咸丰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赴天津议和,分别和俄、美、英、法签定了《天津条约》,北洋也允许通商,洋船大量驶入,海盗便进一步减少了。
当“宝顺”轮出现时。时任浙江巡抚的何桂清私下曾说:“艇船非火轮不能胜”,但当时朝野上下尚未意识到拥有西方科技的迫切性,而英法联军的坚船利炮让许多人清醒到了一点:我们也要有这样的轮船。1861年3月,曾国藩又再次强调购买外洋船炮乃是“今日救时之第一要务”。指出“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独有,在中华则罕于所见”,进而主张应“广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之,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发逆,可以存远略。”1862年,曾国藩购买轮船一艘,名“威林密”号;次年李鸿章也购置两艘“唐生”号和“飞而复来”号。1867年,清政府终于颁布了《华商买用洋商火轮夹板等项船只章程》,允许华商在章程范围内可以置办洋式船只,这已经比宝顺轮晚了13年了!
想起往事,贝锦泉激动不已。
福建船政局成立后,贝锦泉和当年的督船张斯桂一同被招入。因为他们在“宝顺”轮上的功绩,沈葆桢将他们招在身旁。张斯桂后来因通晓洋务,由沈葆桢推荐他进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现任出使日本国副使。而贝锦泉则担任福建船政局之初向洋商购买的轮船“华福宝”号的管带。
现在,虽然贝锦泉因台湾逐灭倭寇之功已然名扬海内,并且成了船政水师的统领(船政水师因级别关系,现在尚未设提督),不需要他再亲自指挥舰船,但他的心里,仍然深深的怀念那段波澜壮阔的日子!
中国舰队很快驶入港内,停泊在港中的外*舰立刻鸣响了礼炮致敬,中国舰队则还放礼炮回礼,一时间港内旌旗猎猎,炮声隆隆,好不热闹。
看到此时船政水师的旗舰“福靖”号的飞桥上站着的竟然是老战友邓世昌,贝锦泉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在北洋水师的旗舰“龙骧”号的飞桥上,除了管带刘步蟾,贝锦泉看到了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身影。
这个人身上没有穿着宝蓝色的中国海军军服,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头戴官帽,年纪和自己仿佛,人看起来相当忠厚和气,但他站在飞桥之上,却显出一种威严的气场来。
“大人,尚泰王殿下派官来请,大典就要开始了。”贝锦泉正在琢磨来人是谁,一位亲随前来禀报道。
贝锦泉点了点头,带着属官们一起下了炮台。
不多时,更名大典正式开始,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首里城的琉球王宫内,悬起了慈安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守礼天门”和慈禧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怀恩永固”,琉球国王尚泰率文武群臣焚香祭拜,然后从册封天使手中接过“琉球国王”镀金银印,摆祀于宗庙前,再请天使移步至港口,率全体大臣和百姓听天使宣旨。
当天使展开圣旨时,琉球国王尚泰率群臣山呼万岁,叩拜于地。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安静了下来,只见人们纷纷跪倒,拜伏于地。好似一片行礼的波浪,向周围扩散开来。
看到这无比壮观的一幕,在场的外国人无不肃然起敬,他们不会象琉球君臣百姓和在琉球的中国人那样行跪拜礼,但也全都鞠躬九十度。以示敬意。
此时,在一处小山的山窝处,几个身穿日本人服色的男人。却站在一块大石之后,不住的张望着。并没有跪下。
这些人的眼睛,只在参加观礼的中国舰长们身上转悠。
“那个站在刘步蟾旁边的人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他的名字叫丁汝昌,安徽庐江人,现在是清国北洋舰队的新任统领。”
“他似乎不是海军出身,怎么会得到这样重要的官职?”
“听说他是李鸿章的同乡,而且以前曾经在内河水军任职过,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被李鸿章推荐担任北洋舰队的统领。”
“真是奇怪,清国海军并不是没有培养出来的新人才,为什么要一个只在内河水军干过的家伙来担任一支海军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清国海军的军官大部分都是福建人,李鸿章可能是不想让外省的人染指他的舰队吧。所以才这样的做了安排。”
“清国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是有了新式的军舰,管理这些军舰所使用的,还是老一套的办法。这样的舰队,只是一把钝刀。”
化装成日本商人的东乡平八郎冷冷地看了丁汝昌一眼。带着几个人走下了山坡。他现在急着要回到日本,向他所敬爱的西乡隆盛报告。
中国,上海,租界。
此时,在一间不大的公馆当中。胡雪岩正和一个人进行着密谈。
“我要请几位‘康白度’吃饭。”他一开口就说:“老陈,你替我开个单子看!”
“康白度”,即是买办,按照英文音译,中国人俗称“康白度”,在银行中是华籍职员的首脑,名义上只是管理帐目及一切杂务,其实凡与中国人的一切交涉,大至交接官场,小至雇用劳工,无不唯买办是问。而中国人上外国银行有业务接头,更非找买办不可。
他现在找的,便是和买办们极为熟识的一个人,名叫陈国华。
“胡先生,是左大人要借银子?”陈国华问道:“是不是为西征军饷的事?”
“不是!是我要跟他们借钱。”胡雪岩道。
听了胡雪岩的话,陈国华暗暗心惊,因为平时向外国银行借钱,十万二十万银两,只凭胡雪岩一句话,就可以借到。如今特为要请洋人吃饭,可见得数目不小。陈国华想了一下,拿出一本洋商行名簿,翻到“银行”这栏问道:“是不是几家都请?”
“分开来请。”胡雪岩道,“先请汇丰吧。”
“好,接下来是麦加利和有利吧!”陈国华提笔在手,毫不考虑地在几家银行上面一勾。
这也是胡雪岩意料之中,因为汇丰银行在陈国华是必不会少的,既有汇丰,便有麦加利与有利两家,因为这两家是英国银行,与汇丰的渊源较深。
但是,汇丰银行却并非纯然英国银行。它原名“香港上海银行有限公司”,同治三年刨改总行于香港,资本定为500万元,由英国的怡和洋行、仁记洋行、美国的旗昌洋行,以及德国、中东的商人投资。华商亦有股份加入,陈国华即是其中之一,而且以此渊源,得以充任上海分行的买办。
香港上海银行的上海分行,较总行迟一年成立,派来的总经理名叫米尔林,是英国人,与陈国华是旧识,久知他干练可靠,且又是本行的投东,因而延览他出任买办。陈国华接事后第一个建议是“正名”,香港上海银行的名称,照英文原名直译,固无错误,但照中国的习惯,开店不管大小,总要取个吉利的名字,用地名,而且用两个地名作为银行的名称,令人有莫名其妙之感,如果“香港上海银行”之下,再赘以“上海分行”四字,更觉不伦不类,文理不协,难望成为一块“金字招牌”。
米尔林从善如流,接纳了陈国华的意见,依照中国“讨口采”的习俗,取名香港上海汇丰银行,简称汇丰银行或汇丰,无论南北口音,喊起来都很响亮。而且南北口音,都无甚区别,不比麦加利银行的麦加二字。在上海人口中便与北方人并不一致。
陈国华的第二个建议是,股东的国籍不同,彼此立场不同。就会意见分歧,形成相互掣肘、无可展布的不利情况。所以主张以英国为主体。逐渐收买他国股份,同时联络友行,厚集势力,相互支援,亦为米尔林所欣然接纳。
汇丰所联络的两家友行,当然是英国银行,也就是麦加利与有利两行。
有利是上海资格最老的外国银行。创设于咸丰四年。它是英国的海外银行之一。总行设在伦敦,在印度孟买及上海都有分行。
麦加利银行是英皇发布敕令,特许在印度、澳洲、上海设立分行的股份有限公司。总行设在伦敦,咸丰七年在上海开设分行。广东人称它为“渣打银行”,渣打是英文“特许”一词的音译,可是上海人却嫌渣打二字拗口,索性以它第一任总经理麦加利为名,叫它麦加利银行。
麦加利银行完全是为了便利英商在印度、澳洲、上海的贸易而设。所以跟胡雪岩在阜康钱庄的同行关系以外,还有“销洋庄”生意上的往来。
“胡先生,你总得想好了一个章程,如何借,如何还。出多少利息,定多少期限?且先说出来,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借一百二十万,利息不妨稍为高些。期限一年,前半年只行息,下半年按月拔本,分六期拔还。”胡雪岩道,“外国银行的规矩,外国人的脾气,你比我精通得多,你看,是怎么个办法?”
“只要事情办通,什么条件我都接受。”陈国华道,“洋人办事跟我们有点不同。我们是讲信义通商,只凭一句话就算数,不大去想后果。洋人呢,虽然也讲信义,不过更*理,而且有点‘小人之心’,不算好,先算坏,拿借钱来说,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对方将来还不还得起?如果还不起又怎么办?这两点,胡先生,你先要盘算妥当,不然还是不开口的好。”
“我明白了。第一点,一定还得起,因为各省的协饷,规定了数目,自然要奏明朝廷,西征大事,哪一省不解,贻误戎机,罪名不轻。再说,福建、广东、浙江三省,都有左大人的人在那里,一定买帐。这三省就有几十万,数额庞大,不必担心。”胡雪岩满有把握的说道。
“好,这话我可以跟洋人说。担保呢?”陈国华又问。
“阜康既然不便担保,那就只有请左大人自己出面了。”胡雪岩踌躇了一下,说道。
“左大人的脾气,恐怕只能出面来借,不会做保人的。”陈国华摇头道,“没他的押字和印章,洋人也不会信。”
“是这样,左大人请协饷的各省督抚做保,先出印票,到期向各省藩司衙门收兑。”胡雪岩赶紧说道。
“这……各省督抚亦未见得肯吧?”陈国华一愣。
“这一层你不必担心,这事儿已经办过了,有成例在先,左大人自然做得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花样,左大人最擅长!”胡雪岩呵呵笑道。
“那好,只要有把握,就可以谈了。”陈国华说:“我想,请吃饭不妨摆在后面,我先拿汇丰的大板约出来跟胡先生见个面,怎么样?”
“大板”是“大老板”的简称,洋行的华籍职员,都是这样称他们的“洋东”。汇丰的“大板”米尔林,胡雪岩未曾会过,但听说他人很精明,即上海人所说的很“上路”,凡事只要在理路上,总可以谈得成功。所以胡雪岩欣然表示同意。不过还有些话要交代明白。
“老陈,”胡雪岩道,“我的情形瞒不过你。我如今是个‘空心大老倌’,场面扯得太大,而且有苦难言。浙江这面,代理藩库的帐,到现在没有结算清楚。有些帐不好报销,也不好争,因为碍着左大人的面子,善后局的垫款,更是只好摆在那里再说。这样扯算下来,又是二三十万,总共有五十万银子的宕帐在那里,加上在海上又丢了五十万,你说,怎么吃得消?”
“有这么多宕帐!”陈国华大吃一惊,“胡先生,现在丝茶两市都要热闹,先得大把银子垫下去。那时候,阜康倘或周转不灵,岂不难看?”
“岂但难看?简直要命!”胡雪岩紧接着又说,“说到难看,年内有件事铺排不好,就要显原形。我本不该管浙西的盐务,不过浙江总算闽浙总督管辖,勉强说得过去。如今我改归陕甘总督差遣了,将来必是长驻上海,办西北军火粮饷的转运,浙西盐务,非交卸不可。要交卸呢,扯了十几万的亏空,怎好不归清?”
“这就是说,年内就要几十万才能过关。”
“还只是这一处,其他还有。如果这笔借款成功,分批汇解,我可以先用一用,待到丝茶两市结束,货款源源而来,我就活络了。”
“好!”陈国华松了口气。说道,“我一定想法子,把这笔借款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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