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视线落到她脚上。
羽绒服很长，到她脚踝上面一点点，裤子都被遮住了，只露出双白色鞋子。
那双脚缓慢踏着，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在微小往前挪动。
“……”
周引发现林念清喝醉之后，智商就开始退化了。
她像是机器，呆呆抬头后继续等待周引的指令。
“那现在可以走快点了。”周引说。
林念清花了点时间理解了下，转身往外走。
如果说刚刚在园子里，林念清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那现在就像被不远处的目标吸引，每一步都走的清晰明确。
周引原本以为她只是顺着一条路往下走，结果到了分岔路口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靠左的一条，甚至目光都没有在另一条路上犹豫过。
他有点好奇，这条路也不是出去的方向，潜意识里，她到底想去哪？
小路通往里面，周围的草木就越发茂密高大，越来越远离居住区。
周引目光一直在林念清身上，直到她脚步一停，他才知道她想去哪。
那棵许愿树。
一块圆形空地上，周围路灯开的很暗，隐约有七八盏，同时黄晕的光，找得那棵树蒙蒙亮，像是在黑色的雾里。
红色的带着在空中轻轻飘扬，不一会，又静静垂着，像一副静止的画。
林念清盯着那棵树，身子自觉转过去，径直往那走。
一路上，先是要过石子路，再跨过一道低矮的栏，才能走到那棵树旁。
林念清先是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没等周引去扶她，就自己站起身，毫不犹豫二次往那走。
周引看了一眼古树，被人保护起来，那道栏应该是不让人过去。
他叫住林念清：“不能再走了，再走要罚款了。”
他给她指了指一旁的告示牌。
林念清视线在空气里转悠了两圈，都没找到周引所指的地方。
周引贴心地读给她听：“禁止上前，违者罚款10元。”
“……”
林念清终于看到了那个牌子，她盯了一会，突然转过头来问周引：“你有钱吗？”
“……”
她摆摆手：“你先去交钱吧，20块！就够了。”
她朝着周引伸手，比了个二。
周引轻笑一声。
得亏醉成这样，还能算清。
林念清摇摇晃晃抬腿，一只脚已经跨过栏杆，又停住，她回头过来问：“要不你别进了，让我进吧！”
她表情诚恳：“这样你就不用交20了，只用…”
她把二变成了一，盯着手指头支支吾吾半天，突然想不清是多少钱，看着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说：“一块！”
周引：“……”
他上前先跨进去，对着林念清伸手：“进来。”
林念清皱眉，把手背到身后：“你还没去交钱呢！”
看着还挺有原则。
周引只好说：“等会去交。”
林念清不动。
他又道：“现在大家都睡了，收钱那地儿没人，等他们醒了，我就去交。”
林念清看了看周围，天都黑了。
也是。
她点点头，伸手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那你一定要去交哦。”
“好。”
……
林念清踏进圈子里，往前走了几步后，就站在原地，只是抬头看着书上的红绳红布。
“你想许愿？”周引看了她半天，问。
林念清摇摇头：“没有用的。”
说完，又点点头：“但我还是想许。”
写心愿挂上古树的活动早就不开放了，眼下也找不到红绳，周引指了下粗大的树干：“那你就把心愿悄悄说给它听。”
林念清舔了下嘴唇，“它又听不见。”
周引垂眸看她，“它听得见。”
“……”
林念清脸蛋微微发红，又被冷风吹的发白，她下意识往衣服里缩了缩脖子，扭头看向旁边的人，问：“你是周引吗？”
周引不知道这个问题跟前面几句话有什么联系，一下没回答。
“我只信周引。”
“……”
血液之中，像是有些什么狠狠涌动一下，带着不可忽视的触动，直击心脏。
周引极轻勾了下嘴角，“是，你可以相信我。”
林念清抬头看着周引，从袖子里费力伸手手，忽然拉住他一只手，双手握住在掌心搓了搓。
“你是周引，那你可不能冷死了。”
林念清的手也没多暖，甚至比他还要冰一点，但那一刻，周引感觉绕着手掌的柔软像是极度温热，能融化心脏。
他不想放开。
一点都不想。
林念清一边暖着他的手，一边拉着他往树根下走。
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树根，礼貌性的道了句：“你好，我想许愿。”
“……”
许久不闻动静。
周引垂眸看过去，林念清目光愣愣盯着眼前的树，眼泪在眼眶里凝聚，忽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砸落下来，滴在周引的手背上。
那点温热，像是火灼，狠狠烫了周引一下。
周引轻声道：“你可以许很多愿望。”
“……”
林念清眨了眨眼，不断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周引伸手帮她一点点擦掉。
“没事。”
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林念清声音被闷在衣服里，哽咽着。
“周引，我爸爸不见了。”
“他们都说他不要我了。”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以前我特别想他来看我一眼，后来觉得他不喜欢我也可以，他抛弃我也可以，他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了。”
“他们都觉得我很坏，很不听话，我其实不是这样。”
“周引，我很乖的。”
“我很听话的。”
林念清抱紧周引。
“我知道。”
……
“我以为我长大了，就不想要他们爱我了，可是苏清对我好的时候，我还是想去靠近她，他们说我被林百莫抛弃的时候，我还是会很难受。”
“我不喜欢我爸爸，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看过我，桂芳这么想他，他也从来没回来看过她。”
“但是…”
林念清从怀里抬头，整张脸哭得通红，她眼睛湿润，一眼看进了周引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还是想见他。”
“我还是希望他好好活在别的地方，然后…”
“我想见他一面。”
……
良久之后，有人轻声答应。
像神明般温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