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冷？”林念清眼神带笑，看着她问道。
林念清视线往前一扫，就林月这个身高，应该站不到这个位置。平时那几个跟她玩的好的，也没见在附近站着。
“……”
周照拿起放在草地上的手机，对林念清说：“我去买水，要喝什么发消息告诉我。”
林月侧身过来看她，等周照走远了，她才走过来，出乎意料的，林月径直坐下，面对面的，让林念清看到了另一幅面孔。
“你被处分了。”她说。
她看着比以前冷静，以前不经意对上视线时，总要慌乱移开，显得弱势又可怜。
“所以？”
林念清挑眉，满脸不在乎。
学校对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对林念清的影响不大，可能也是苏清在其中插了一脚的缘故。
“你不是很厉害吗？”
刺激不到林念清，林月平静的脸色有点绷不住。
林念清起身，笑问道：“你不会以为学校处分了我那件事就算结束了？然后你觉得你赢了？”
觉得没意思，林念清拎着衣服走开，走了两步后她回头又道：“林月，我这个人言出必行，特别是在威胁人这事上。”
“……”
林念清来到队伍前，周照跟夏秒给了她两件衣服，套在身上，一下暖和的有点热，脱了薄的那件，搭在脑袋上，她将插在草地上的铁板拔出来，留下翻出新鲜泥土的正方形小坑。
开幕会结束。
草地上的人纷纷散去，运动场上被规划出了好几个区域。
林念清站在运动场外，准备等会的八百米。
夏秒看着比她还紧张，双手紧握着水瓶，手指按下去好几个坑。
“要不还是我自己上？”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你上吧。”
林念清正在压腿，闻言，直直把腿往回收。
“……”夏秒试图挽回：“我说的是要不…意思是考虑一下…考虑的结果是：还是你上吧。”
在夏秒紧张的凝视中，林念清慢吞吞地，把另一条腿搭上杆，换了条腿压。
夏秒这才松口气。
运动会除了参加的人，其他人大多都坐在班级营地里玩手机，放眼看过去，白校服的人群统一姿势低着头，懒懒散散。
林念清站着的位置就在运动场跟教学区的交界处，周围全是各班的营地，左边这一群不太认识，视线往右边看时，一眼看到不少熟人。
秦语染正蹲在不远处翻找什么东西，崔页站在她身后，拿着一把小红旗。
这是…一班的营地？
林念清目光掩藏，不经意在周围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周引。
夏秒这边一直注意着林念清的状态，已经做好了只要她状态不对劲自己就硬着头皮上的心理准备。
她看林念清跟做贼似的，目光暗戳戳打量着一班，有一种正在寻找目标等会就要偷走人家宝贝的心虚，一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周引今天好像又请假了。”夏秒友情提醒。
话一落音，大小姐的目光瞬间就没了兴致，病恹恹落到自己压着的腿上，再也不愿抬头看这世界一眼。
“他怎么老请假？”
林念清脑袋靠在膝盖上，叹声气后道。
这会太阳从云层中穿出，在顶上普照大地，夏秒把校服外套罩上脑袋：“老请假？也还好吧，以前他都不请假直接跑。”
“…？”
夏秒见林念清又活过来，满目好奇盯着自己，自觉说道：“周引吧，我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那时候他也不怎么在学校听课学习，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从学校后墙翻出去，然后第二天早上再过来。”
“……”林念清疑惑：“那他早上来学校的意义是…？”
“噢，好像是他家什么亲戚在学校里面教书，周引他妈拜托帮忙看着他，那老师一直教初三，备考来着，也没什么时间管他，都是早上早读时间过来看看周引在不在教室里。”
林念清点点头，难怪那时候她翻墙逃课，滔滔不绝教他怎么逃课时，他说以后有用。
原来是个惯犯。
忽然间，林念清想起先前那事，那个被周引打的男人喊他江律。
她问：“周引…他原来也叫这个名？”
夏秒被这个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那他原来叫什么？不一直叫周引吗？”
林念清摆摆手：“没事，问问。”
夏秒看出点端倪：“什么问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跟周引已经熟到可以互相谈心的地步了吗？”
“我能知道什么？”
林念清两连问，让夏秒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说的也是。
广播提示八百米检录开始。
夏秒陪着林念清去到指定地点，一路上见她脸色一直不太好，担心地伸手摸摸她额头：“你该不会是发烧了？”
林念清拍掉她的手，夏秒的表情让她觉得矫情：“得了，顶多受凉感冒而已，发没发烧我自己感觉不出来？”
夏秒觉得这话不严谨，开始较真：“你别说，还真有些人感觉不出来，有些人冷感热感神经感知度比较差，一烧就能把脑子烧坏。”
但此刻，在夏秒眼中，林念清觉得自己像脑子已经坏掉的那种傻x。
“……”林念清真没心情跟她开玩笑了，那边检录员在喊名字，她摆摆手：“你站着等我吧，马上就跑完了。”
温度开始升高，林念清脱掉羽绒服，却还是觉得冷飕飕。
往常八百米随便跑跑也能满分，中考的时候压根就没怎么练过。
往跑道上走，林念清觉得身体像被灌了铅般，沉重，步子也慢拖拖。
手脚使不上力，让她觉得心里没底。
跑道旁站了很多人，中间红色的跑道上白线焕然一新，像是刚被加注过。
笔直的跑道上鲜亮的红白色有些闪眼，林念清望了一眼，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忽然间，有点难受。
她是第一批跑八百米的。
“嘭！”
枪声一响，成堆的错乱身影开始蓄力往前冲，逐渐参差不齐。
林念清刚开始不打算猛冲，只是稳稳跟着大部队，混在较多一群人中间。
跑了一圈后，身上那种无力感愈发明显，肌肉酸麻，可能也是因为许久没跑步。
最后半圈时，林念清已经落到了后头。
旁边，传来夏秒跟周照奋力的加油声。
林念清喘着气，看着最后一个弯道加直道，心里默叹声气，咬咬牙奋力往前冲。
这一冲，越了好多人。
快越过终点时，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下意识的，她以为是错觉。
冲过终点线后，林念清没停下，直直往人群中走，给后面冲过来的人让路。
转身之际，碰撞上一个人。
“你…”林念清抬头看着周引的下颚线，犹如见了鬼：“——不是请假吗？”
她迅速低头擦了擦汗，发现自己也没出多少汗，顶多额头发梢间布了薄薄一层，风一吹就差不多干了。
短短几秒，林念清又抓了几下头发，带着风中凌乱的懵逼。
周引微微皱眉，眼神仿佛在询问你怎么知道我请假，视线一转，好心回答了她的问题：“请完了。”
这人真奇怪。
从早上开幕式到现在还没半天，一中一般批假条最少也会批半天，有这时间还不如在家睡一觉。
在林念清看来，在学校外面呆几个小时后就回来简直就是对一次宝贵请假机会的浪费。
“你…哪不舒服吗？”林念清视线控制不住上下打量，没看出他有什么病，甚至状态看着比平常还要好一点。
想着他吃药控制情绪这一点，说不定是请假出去看心理医生了。
林念清刚释然的心又担心起来。
“事假。”
周引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忽然他伸手，不轻不重的力道，扯着她手臂，往旁边带了一下，随后几个人急匆匆从旁边跑过。
两三个人跑在中间背着个男生过去的人旁，被背着的男生蓝色的校服裤被卷起，白皙的腿上有着大片擦伤。
伤口有点大，血还蜿蜒顺着往下流。
夏秒跟周照正往林念清这边走，两人往旁边躲了下让路，看到男生腿上的血，夏秒转悠着眼珠子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找你哥吗？”周照问。
夏秒点点头：“他晕血太严重了，得看着。”
周照在现实中还没见过晕血的人，以前只听说过，但那时觉得奇怪，怎么有人看到血还能被吓晕过去，是晕血色吗？那看到红色的东西怎么办？
跟夏秒认识后，有一次提了一嘴，那次谈话匆匆，没解释原因。
可他还是觉得疑惑。
出于好奇，周照问了。
夏秒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避讳：“他小时候看过一场比较严重的车祸，心理阴影吧。”
不是病，所以治不了。
家里以前也想给他治治这玩意，生活中难免见血，见一次就晕一次，大家都觉得，这事对夏乘影响挺大。
看了好多心理医生发现也没用，后来也就接受了。
既然治不了，那就让他少看。
夏秒知道，那次车祸终究在夏乘心里留下了创伤，可能这辈子都痊愈不了。
毕竟，死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周照听了，也开始在人群中找了起来：“那快找人吧，别等会在哪个角落倒了没人发现。”
夏秒笑出声：“不是看了就晕，盯着看一会后才会有眩晕感。”
周照点点头：“那他应该有自知之明。”
夏秒沉默几秒：“他就是没有。”
“……”
林念清整个人僵在原地。
手臂处还有周引掌心触碰过后存留的温热感，一阵阵的，觉得不太自然。
也许这种不自然，不是手臂传来的，而是…本来就使不上力还跑了八百米的腿。
眼前忽然一晕，那一瞬间，林念清觉得手脚就像失灵了一般，不听使唤，肌肉不能听从神经往一个方向使力，然后，在周引刚撒手的几秒过后，她像碰瓷一般倒在了地上。
膝盖跟屁股碰上草地，软软的一层下还是一层坚实的石头，磕着也有些痛。
眼前的事物一阵阵地模糊，那股劲还没缓过来。
周引视线刚往另一边看，下一秒察觉旁边人不对劲，他垂眸盯了一会，后蹲下身：“你跟我在这碰瓷？”
林念清眨眨眼，慢慢的，周引那张脸在眼前放大，逐渐清晰。
“……”
她下意识去感觉，一点事都没有了。
甚至，感冒那种浑身乏力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脑袋清醒，眼神清明。
现在，看着真像碰瓷。
“刚刚。”林念清往前凑了凑，想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真挚，没想到往前一倾，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唇跟唇的距离咫尺，差一点，就碰到了。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林念清动作猛地停住，这样近的距离就保持在那，一瞬间，气氛很尴尬。
这是在干什么？！
林念清后悔自己没第一时间弹开，那第二时间挪开…应该也没什么事。
结果，周引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神色依旧冷静，漆黑的眼珠盯着林念清几秒后，带着那张脸起身，不换不忙地拉远了距离。
坐在地上的林念清一时间感觉好多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熙熙攘攘的过路人，掩着的、明目张胆的、奇怪的目光，像四面八方的聚光灯，一瞬集中。
“……”
好了，这会该她尴尬了。
林念清低着头，恨不得现在在地板上抠条缝出来，然后钻进去。
现实是，草地上没有缝，有缝她也钻不进去。
只能故作淡定，起身离开。
林念清一只手撑着地板，暗暗扯了下打卷作团的草，结果揪出来几根枯黄草根，松手一撒，带着心理暗示后的潇洒心情准备起身离开。
一抬头，见周引又一次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两张脸，又凑近了距离。
“真不舒服？”他蹙眉，伸手摊开掌心放到林念清面前：“我带你去医务室。”
“……”
林念清盯着那只手，缓慢地，略显迟疑，终究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周引握手轻轻一拉，林念清就起身，半靠着他。
还是有点晕。
林念清闭了闭眼，耳朵很清晰地听见周围人的吸气声，还有低低的议论声。
“牵手了牵手了！！”
不知道哪来的激动欢呼，林念清还没细想，就被周引带走了。
逐渐往人群堆外走，嘈杂的声音渐渐远离。刚刚那女孩子的欢呼声离得挺近，林念清想起先前传他两在一起那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周引。
“你这么拉着我出来，他们肯定会误会。”林念清皱着眉，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对策了。
周引走在前面：“误会什么？”
林念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误会你也喜欢我，然后我们两在一起了。”
“哦。”
周引冷淡出声。
反应没有林念清想象中大。
没过多久，她听见他低轻的声音问：“你不是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