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进来的时候,陈国坐在皇位上。
这是她第一次坐上这个位置,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至于周天子,早就在国破之际逃跑了。
无数的刀枪对着她,寒光闪烁。
“为什么?”
“什么?”
陈国看着大殿上的燕军,在昨天这个时候,这里站着的还是大周的朝臣。
有好有坏,有奸有忠,有善有恶。
为什么她改变不了这一切?
是她做的还不够好吗?
陈国闭上眼睛。
手拿长矛的燕军头领愣了一下,底下小兵试探地走上前去,陈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兵伸出手在她鼻子底下一探,
“将军,她死了。”
陈国睁开眼睛,她已经没有了四肢,只剩下躯干和头颅。
灵体慢慢飘起来,附着在机械躯体上。
此后百年,陈国尝试了很多不同的道路,她千次万次回到大周试图去拯救那个快要灭亡的国家。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直到人类和智机人的矛盾愈加激烈,陈国在一次意外中被非明研究所锁住灵体。
她失去了回到大周的机会。
灵体被系统一点一点剥夺开来,却又因为其强大的再生能力而无法死去。
她是最好的能源来源。
能源是念力,是谁的念力,组成了陈国的灵体......
陈灵婴侧头看着陈国,她的眼睛在看远方,可是前面没有远方,那是一盘棋局。
“棋局上面,是大周和燕国吗?”
“是。”
“你找到破局的办法了吗?”
“没有。”
陈灵婴眨了下眼睛,看着棋局,她看了很久很久,可是就连苦心钻研多年的陈过也没有办法,陈灵婴自然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你......”陈灵婴下意识想开口劝陈国放下,但是那句话硬生生哽在喉间,她说不出口。
她曾经拥有陈国对于大周的全部记忆,她知道放下有多难,如果放得下,她早就放下了。
过了好半天,陈灵婴换了一种问法,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断寻求大周的出路,然后通过时光机一次一次又一次回到大周,去验证自己的做法是否能成功。
陈国依旧在看棋局,她抬起手,棋盘上落下了一粒新的黑子。
“不如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
陈灵婴歪着脑袋点点头。
“我少时学到秦史,总是不解,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漂卤。”
陈国看向陈灵婴,微微一笑,明明是在笑,却莫名让人觉得紧张,
“长平之战中,秦军白起前后共歼灭赵军45万人,只留了下孩童两百余人。”
棋盘上又多了一粒白子,
“所谓秦国赵军,千年后皆是我大周子民,不分彼此。”
陈灵婴看着陈国,等着她的的下一句话。
“可是为何史书要记载赵军仇恨秦国?四十五万余人虽多,可现如今赵军秦国一体,有何可恨?”
陈灵婴眨了下眼睛,历史上同样大范围的残杀在华夏的领土上还发生过一次。
华夏人人都记得的一次。
陈灵婴一下就明白了陈国的意思。
未来世界科技迅速发展,早就没了什么国家的概念,有的只是智能生物,其中又分为人类和智机人两大阵营,在遥远的星系通过传送门去往的地方还有不同于人类和智机人的智能生物。
在二十一世纪,蓝星人称之为外星人的智能生物。
这些智能生物又组成了其他大大小小的阵营。
换成蓝星上的说法,大概就是两极格局。
曾经的华夏,二十世纪的倭国。
大周,燕国,
赵国,秦国。
这些大大小小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国家,最后全部归属于人类阵营。
放在数百年后的今天,或许也会有一个人类提出问题,不就是死了三十万人吗?
我们现在不是共同体吗?
新的矛盾代替了旧的矛盾,新的存在代替了旧的存在。
“子孙后辈可以忘,百年后的人可以忘,我不能忘。”
陈国又下了一粒黑子,她的手和人类的手看起来一般无二,但是只有摸上去了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才会发现眼前人,不是人类。
所有人都可以忘,唯独经历过的人不能忘,一辈子也不能忘。
如果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即便是偶然窥见史书一眼,也要轻飘飘地说一句玩笑话:
哦,我知道啊,然后呢?
陈灵婴不说话了,她对着陈国伸出手。
陈国没有看她,“做什么?”
“陪你下棋。”陈灵婴说的理所应当。
黑子落下,陈灵婴的手里出现了一个棋罐,里面装着白子。
陈灵婴抿唇一笑,拿起一粒白子下在棋盘上,棋子刚落,陈国就抬起头看了陈灵婴一眼。
陈灵婴笑着看了回去。
这一步棋......
陈国心下摇摇头,下得差极了,她好久没看过这么差的棋了。
想虽是这样想,可是下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二人你来我往,各下了十步不到,胜负已分。
自然是陈国赢了。
在这个棋盘上,黑子似乎还是第一次赢......
陈国抬起头看了陈灵婴一眼,眼神轻飘飘的,却叫人不由自主就板直了身子,
“不是一局棋赢了,我就会开心。”
我知道。”陈灵婴将黑子和白子分别装好,“但是赢了,多少会比输了心情要好一点。”
陈灵婴一边笑一边收拾着棋子,动作干净利索,“我下次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陈国没说什么,控制着机器身体站了起来,陈灵婴仰起头,收拾好东西也站了起来。
陈灵婴很高,在哪里都算是高挑的个子,可是旁边站着的陈国看起来比她还要高一些。
“你要去哪里?”
陈国没有回答陈灵婴的问题,她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下一秒这间房子就慢慢消失,知道再也看不到;占据了所有墙壁的地图也不见了,
只剩下陈灵婴手里的两罐棋子,以及放在地她身前地上的一个茶几。
陈灵婴低头看了眼棋局,确实是差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