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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墨言罢,长生缓缓点头,转而站立起身,走到火堆旁为篝火添加柴草。

见长生不曾接话,张墨只当他并不认可自己的做法,随即轻声说道,“你若是心生恻隐,咱们也可以毁了那石壁上的经文,只不过如此一来树妖和那些孩童的阴魂便再无约束,若是它们日后惹出祸事,咱们便难辞其咎。”

张墨说完,长生依旧没有接话,他有个习惯,但凡对方跟自己说了实话,他便不会痛下杀手,因为在他看来说真话是真诚的表现,而真诚理应得到奖励和宽恕。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不过适用于普通人,明眼人都有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能力,要了解一个人并不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和相处,张墨虽然没有与长生朝夕相处,却通过他之前所做的事情了解了他的脾性,见长生不说话,她便知道长生在犹豫,于是再度说道,“就算那树妖和孩童的阴魂并不作恶,但那树妖本体在此,不得远走深山,若是他日再有道人或僧人游方至此,见到它们逍遥在此而无有约束,担心它们会为祸人间,怕是会出手降服。”

长生点头说道,“有道理,这四面山中的经文对它们固然是一种约束,但同时也是对它们的保护,如果没有这些超度经文,在之前的几十年中,它们怕是早已被过往的道门或佛门高人给降了,正是因为那些人发现这里有无形禁锢和超度经文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动它们。”

长生言罢,张墨接口说道,“确是如此,约束不一定是保护,但保护一定会伴随约束。”

到得这时,长生已经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哎,你说当年刻下经文的那些僧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他们刻下经文只是单纯的试图超度树妖和亡魂,还是想到留下的经文对它们是一种保护?”张墨随口反问。

“嗯。”长生点头。

张墨笑道,“那你得去问他们,不过我感觉应该是前者,因为僧人行事有个很大的特点,他们不缺锲而不舍的毅力,却不通人情,不懂世故,虽然心怀仁善却不会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不入红尘便不懂红尘。”长生说道。

“对,是这个意思,”张墨点头。

长生说道,“释玄明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大胆的走进红尘,感知人间疾苦,体察红尘百态,而不是像其他僧人那般对红尘情欲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释玄明悟性高绝,虽然被少林寺逐出山门,向佛之心却不曾有丝毫动摇,”张墨说道,“此人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大德高僧。”

“前提是他能全身而退。”长生说道。

见长生又生忧虑,张墨急忙岔开了话题,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是如此,每个人的情绪都会有起伏波动,长生自然也不能例外,自新罗归来之后长生的心情一直很是低落,她需要做的就是帮助长生尽快自惊魂未定之中走出来。

“同尘等人此时已经动身了,咱们少歇片刻,早些上路。”张墨说道。

既然不能帮上树妖和那些孩童魂魄的忙,长生也不愿自此处多做停留,听得张墨言语,便直身站起,“走吧,即刻动身。”

见长生将拿在手里的木柴扔回柴堆而不是投入篝火,张墨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她早就知道长生不占别人便宜,却没想到他竟然敏感到如此地步,这些柴草是那些孩童的魂魄搬进来的,不能为它们提供帮助,带来好处,长生竟然连一根木柴都不愿多烧人家的。

张墨看破却不曾说破,随即发声喊来了那个树妖,待对方现身门外,张墨冲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及不能破除禁锢的理由,虽然张墨所说确有道理,但那树妖幻化的驼背老者依旧免不得郁闷沮丧。

张墨说完,便与长生二人离开僧舍,经前院儿来到了寺院门口,黑公子和那匹汗血宝马就在东面不远处,见长生出现,黑公子便带着汗血宝马前来接迎。

二人翻身上马,见树妖和那一群小鬼站在寺院的门楼下挥手送别,张墨沉吟过后取出画符事物快速画写,“你先前与外子说了实话,这群孩童又帮忙搬运驱寒柴草,理应给你们留下点儿什么,我是龙虎山的张墨,外子李长生乃大唐英勇亲王,这道祈福符咒你们妥善收藏,他日若是有玄门中人与你们为难,便取出来,可保平安。”

张墨言罢,延出灵气将符咒隔空挥向树妖,树妖接过符咒,喜不自胜,急忙招呼一众小鬼跪地道谢。

张墨的做法正合长生心意,他最怕欠别人人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点滴善意,他也会报答回馈。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二人或许会耽搁几日,设法善了此事,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二人急于赶赴姑婆山,树妖和亡魂一事就只能处理到这个地步。

二人在树妖和小鬼的目送之下策马离开,先前张墨作法停雨,停的也只是近处的这片区域,之外的其他区域依旧下着小雨,二人策马疾行,一直跑出两百多里方才离开下雨区域。

张墨骑乘的汗血宝马是余一的坐骑,汗血宝马固然神异,但它却不能似黑公子那般承接外来灵气,如此一来也就无法御气凌空,不能走直线就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直到午后二人方才赶到江北舒州。

舒州一直在李中庸和陈立秋的掌控之下,不过二人此时正在统兵西进,并不在舒州,来到舒州之后长生没有急于赶路,而是前往府衙暂作停留。

长生来府衙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张墨能够洗澡休息,张墨此前虽然也曾行走江湖,但那时候她的坐骑是白鹤,策马狂奔对她而言颇为辛苦,此外夏天天气炎热,虽然紫气高手不会因为炎热而大汗淋漓,但条件允许最好还是冲洗一下。

二是交代留守舒州的陈玄一准备干粮,自今日开始,每天准备六十斤食物和六十斤饮品,食物为半斤重的粟米面饼,粟米精磨,里面用香榧,榛子,瓜子等干果碾碎做仁儿,饮品则为添加蜂蜜的豆浆。

这些食物自然是为少林寺众人准备的,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少林寺众人长途奔袭,必须让他们吃饱才行,而他也非常确定自己准备的食物少林寺僧人一定能吃饱,因为此时干果和蜂蜜异常珍贵,普通人平日里根本就吃不到,之所以选豆浆为饮品则是考虑到少林僧人平日里多饮豆浆,豆浆他们肯定喝的习惯。

长生交代的事情陈玄一自然不会懈怠,立刻带人外出采买食材,长生没说这些食物的用途,而他也识趣的不问。

陈玄一走后长生抽空冲了凉,之后也回房小憩片刻,不过他没有与张墨同屋,他虽然喜欢与张墨待在一起,却并不是非常习惯,张墨在他旁边,他总是心猿意马的睡不着。

一觉醒来陈玄一已经带着厨下赶制出了几个面饼,见长生开门,急忙将刚出锅的面饼送来与他品尝,长生喊来张墨,二人同坐试吃,面饼里加了这么多好东西,想不好吃都难,而煮熟之后加了蜂蜜的豆浆也很爽口,只是蜂蜜加多了,有些腻。

长生指出不足,随后又写下一张方子,让陈玄一按照方子配药,这是一张止血疗伤的方子,也是为少林僧人准备的。

长生心细,想到少林僧人多是北方人,对南方草木多不熟悉,再加上岭南道炎热潮湿,又命陈玄一准备大量厕纸,可别小看厕纸,这也是奢侈东西,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奢侈不奢侈了,南方的草木有毒的不少,万一僧人随手扯下的树叶有毒,再长一屁股痱子,还怎么打仗。

交代完琐事,长生急切起身,将剩下的面饼往包袱里塞,“好了,我们得走了,我要的东西尽快给我准备好,这批拿走之后立刻准备下一批。”

“王爷,面饼还不曾准备好,您再稍等……”

不等陈玄一说完,长生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不拿,到时候有人来拿,准备好的东西都送给这个房间,对外尽量封锁消息,不要搞的人尽皆知。”

“王爷放心,末将明白。”陈玄一郑重点头。

“马掌换好了没有?”长生随口问道。

“早就换好了,”陈玄一点头,“草料也喂完了。”

长生冲张墨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刻起身去隔壁拿自己的东西。

“我去给您牵马。”陈玄一快步而出。

长生装好面饼,背上包袱,四顾检查之后发现不曾漏下什么物品,这才快步出门。

张墨也在此时出门,随着长生快步去往前院儿,“怎么这么急?少林僧人应该没这么快。”

“不是少林僧人,”长生摇头说道,“是大头他们,他们已经赶到了姑婆山,刚才以灵气信物给我指明了位置,咱们尽快赶过去与他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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