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京城注定无眠。
封禅台上，大祭成典，铸就了福王马家世代的荣光，也夯实了马应龙的王位。
同时，这场大祭也成为天师道最后的谢幕。
自天师道祖师于【九问山】开启山门以来，香火传承，道法布世，不知岁月几何。
终于，这一脉在元王崛起的道路上，走向了真正的末路。
门人尽丧，香火断绝，再也不复昔日的荣光。
“天师道彻底完了，比起龙虎山还要凄惨，步了长生，太乙，盘皇的后尘。”
“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一脉横行人世几多岁月，也该落幕了。”
“可惜可叹啊，天下道法千万，再也不会见到天师风采了。”
众人唏嘘感叹，要知道，天师道的历史比起大秦皇朝还要久远。
在漫长的岁月河流之中，这昔日的天下霸主，道门九脉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知多少修真高手，帝王将相出自天师一脉。
远的不说，当今秦皇膝下的第五子，早年便在天师道出家，修行道法。
除此之外，世家豪门，王侯贵族，乃至于秦皇后宫的妃子，也不乏与天师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这庞然大物真正倒下，绝了门户，多少人也夜不能寐，惶恐难安，生怕遭到株连大罪。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啊。”
御妖司前，周道忍不住抬头，看着夜色苍穹之上的一轮明月。
当年，他初入京城的时候，六大道门高高在上，至于他也是远离庙堂，不过一个小人物而已。
时移世易，如今周道的心境已是大大不同。
“快走，再磨蹭打断了你们的腿。”
不远处，一阵凌冽的呼喝声传来。
周道望去，却见一队斩妖卫正在驱赶着一群犯人，他们身戴枷锁，金刚杵穿过了他们的琵琶骨，猩红的鲜血侵染了衣衫。
“人类！？”周道一怔。
御妖司专管妖物邪魔，至于人类中的罪犯却不在他们管辖之中。
“这些都是什么人？”周道走了过去，忍不住问道。
“见过元王大人。”
一众斩妖卫见状，纷纷行礼，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听见元王之名，就连那些如同丧家之犬的重犯都忍不住侧目看来，想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元王的风采。
“回禀元王大人，这些都是镇魔司的高手，藏在京城之中，被拔了出来。”一名斩妖卫恭敬地回禀道。
“镇魔司！？”周道眼睛微微眯起。
这些日子，镇魔司在京城的活动确实比起平常还要活跃得多。
此次天师道突袭封禅台便有他们的身影。
“大人，这次可是钓了一条大鱼。”那名斩妖卫不由兴奋起来。
这群镇魔司的高手可是极为重要的钉子，安插在京城至少已经有五年之久，盘根错节。
尤其是其中为首的女子，苦心经营，以倾国倾城的姿色，见缝插针的技术，迎男而上的意识，不知吸引了多少豪门贵族，世家公子，拜倒在她的裙下。
哪怕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戏子都愿意花费巨姿，在她哪里采购爱情。
要知道，就连那种既有钱，有英俊的当红小生都愿意花钱采买，普通人可想而知。
凭借多年的经营，其构建的关系网简直不可想象。
此次御妖司的行动可以说是给予了镇魔司一记重击。
“辛苦了。”周道随口说了一句。
他刚要离开，突然余光扫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吕先阳！？”周道目光微沉。
这个男人从平江城时期便进入到了周道的视线之中，多年过去了，他也是一路高升，如今在御妖司总部有着极高的地位。
曾几何时，周道对于此人都有着深深的怀疑，总觉得他跟镇魔司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他也曾将自己的怀疑上报，却被更高层给压了下来。
“这次行动也有他吗？”周道随口问了一句。
“这次行动便是吕大人领头。”那名斩妖卫恭敬地回答道。
“知道了。”
周道缓缓收回了目光，走向元王殿的方向。
……
御妖司，绝命牢。
凡是关押在这里的都是重犯中的重犯，十恶不赦，几乎很难有人可以活着走出来。
冬冬冬……
沉重的步伐在幽闭的监牢内响起，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每个角落。
吕先阳挑着灯笼，一路走着，终于在最后一间牢房停了下来。
只听”卡察“一声，牢门打开。
一袭白衣映入眼帘。
此刻，一道倩影抱膝而坐，举目望着那微弱跳动的烛火，满是血迹的脸上难掩凄美之色。
“你来了！？”白衣女子未曾转身。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来看她。
比起抓捕时见面刹那的惊讶，此刻，她的内心却是无比平静。
“我来了。”吕先阳轻语。
多年的隐忍，让他的情绪从不外露。
可是此时，吕先阳的眼中却是涌现出复杂的神情。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昔日的恋人，将其送上绝路。
“我是鱼饵！”
“那我就是大鱼，总有一天要把你一口吃掉。”
“那你真的会吃掉我吗！？”
昔日的笑语犹在耳畔盘旋，可是眼前的现实却让吕先阳觉得恍忽。
“原来……你是御妖司的人……”白衣女子轻语。
“御妖司！？“吕先阳一愣。
“我是御妖司的人……”
他喃喃轻语，不知是在陈述这样的事实，还是在反问自己。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每当午夜梦回，他甚至不知道该告诉自己到底是镇魔司，还是御妖司。
“我没想到……”
“大鱼，如果解释就不是你了……”白衣女子望着那微弱跳动的烛火，露出凄美的笑容。
“生活在光明之下……也很好。”
吕先阳沉默了，如果说镇魔司是黑暗，御妖司是光明。
那他身在何处？
“我会死……对吗？”白衣女子突然问道。
吕先阳未曾说话，只是请“唔”了一声。
“送我上路……好吗？”白衣女子平静道。
“大鱼……应该吃掉鱼饵。”
“好！”
吕先阳走到了白衣女子的身前，他探出右手，落在后者的天灵之上。
白衣女子娇躯轻颤，便倒在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气息。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曾经爱过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
此刻的吕先阳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生活在光明之下……挺好。”
白衣女子最后释然的话语回荡在吕先阳的脑海中。
生在黑暗，步入光明，只有光暗交织之地才能容纳这样的异类。
“那是无间啊……”
吕先阳低声轻语，转身走出了牢房。
……
元王殿内，周道回来之后，便紧闭宫门。
今天对他而言，经历太多，他有太多的疑问要弄个清楚。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周道孤身一人。
昏黄的烛火摇曳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轰隆隆……
周道心念一动，召出了【祭日大灵尊】，炫目的光明瞬间照亮了死寂的宫殿。
这件落日宗的至宝，看上去与活生生的人类并无区别。
此刻，他一身长袍，脚踩步履，好似一位中年文士，哪里还有刚刚灭杀天师道影子的霸道与恐怖。
“我有很多问题。”周道沉声道。
他的话既是对【祭日】所言，也是对【星君】，【月魔】所言。
从某种意义上来，他们三位本就是一体。
祭日为体，星君为魂，月魔为魄。
三者合一，才是真正的祭日大灵尊。
这才是这件宝贝真正奇异之处。
“黑暗魔主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他有信留给你。”
说着话，祭日大灵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皱皱巴巴，也不知被捂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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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见状，迫不及待地将信笺打开。
他对于这位神秘的黑暗魔主已经好奇到无法抑制。
这封信不算长，字迹却是狂草凌乱，一股霸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件宝贝果然不一般。”周道扫了一眼。
这封信开头竟是介绍起【祭日大灵尊】这件宝贝。
当年，落日宗从神坛跌落，天下万宗共逐，祭日大灵尊面对九大道门的强大，受到了难以想象得重创，终于一分为三。
祭日大灵尊的本体落在天师道的手中。
至于星君，月魔化为的灵偶，却在多年后被黑暗魔主于西方大沼泽中寻到。
“如今三位合一，即便没有灵油，祭日大灵尊也能够自行运转，发挥出力量。”周道看着信中记载，终于松了口气。
他最怕得了宝贝没法用，否则的话，他还真不知道上哪儿能够弄来那么多灵油。
这玩意可是镇魔司秘制的宝贝。
“可惜……祭日大灵尊遭到重创，不能久战……”周道眉头皱起。
信中说，祭日大灵尊算得上油尽灯枯，若是发挥全力，用不了几次便会彻底崩溃。
所幸，如今三元归一，他能够像人类修士一般，自行恢复，只不过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无所谓，能够恢复就行。”周道松了口气。
这种大杀器本来就是震慑之用。
周道主要是用来传世，镇压元始山的气运。
以他今时今日的境界和实力，很少有机会能够动用这等大杀器。
“道门九宗！？”
突然，周道眼睛一亮，介绍完【祭日大灵尊】，这封信终于提到了道门九宗。
这上面记载了道门九宗最大的秘密。
“道门九宗的山门之下，各封禁着一口黑棺，里面……”周道双目圆瞪，露出惊异之色。
“道门九宗的开山祖师！？”
九具黑棺，分别封禁着道门九宗的初代祖师。
龙虎山，长生门，太乙门，盘皇门，天师道，黑天宗，九妙观，飞仙宫，太一门……九大祖师的尸身一直都被封禁在黑棺之中，压在九大灵山之下。
九大灵山压着黑棺，彼此相连，便如同一头即将腾飞的真龙，龙头所指，便是西方大沼泽。
“又是这个地方！？”周道眉头微皱，露出凝重之色。
西方大沼泽，乃是人世间的禁地，自古以来便透着神秘与未知，凡俗不可轻涉。
当年道门传道，都未曾踏足那片禁区。
在古老荒芜的岁月，有无名存在炼就九大身为化身，入红尘宇内，创立九大道门。
这便是道门九祖的由来。
“黑棺镇九祖，如升天之龙，遥对西方大沼泽……”周道喃喃轻语，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是要干什么！？
关于此，信笺上并没有提及。
然而对于道门九宗的秘密，秦太祖早在定鼎社稷之前便已知晓。
后来，大秦开国，他于晚年开始破局。
“御妖镇魔！？”周道看着信笺中的内容，心中惊涛骤起。
秦太祖创立御妖，镇魔二司，并且让少年时代便一同走来的两大强者作为初代总司。
天罡地煞，御妖镇魔！
如果说御妖司是大秦的光明，那么镇魔司便是黑暗。
他们潜藏在阴影之中，专行无法见光之事。
“大秦的天下，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御妖司的光伟，更需要镇魔司的黑暗……”
这是当年太祖所言。
周道看着信中所言，简直不敢相信。
御妖司和镇魔司可是争斗了三千年……
“这个秘密唯有历代大秦国君，以及御妖司和镇魔司的最高意志方才知晓……除此之外，哪怕九大神柱，六大魔主都无从知晓……”
“这才是君王需要的局面，所有人都在局中，两司之间的争斗刚好可以平衡彼此的力量，不偏不倚，宛若阴阳双鱼，掌握在大秦历代君王的手中……”
信笺上的内容让周道心中发凉。
三千年的岁月光阴，御妖司和镇魔司的争斗如水火之势，不知牺牲了多少人。
可笑的是，这些人的牺牲仅仅只是为了平衡。
御妖司是凡俗百姓的支柱和信仰，镇魔司则躲在暗处干着所有人不齿的脏活。
“大秦啊……”周道喃喃轻语，继续看了下去。
秦太祖创立御妖，镇魔两司，便形成了【双鱼斩龙局】，随着光阴流转，两司的存在会将九大道门形成的大龙斩掉。
“大秦太祖，简直妖孽！”周道深吸了一口气。
三千年的岁月光阴，却是他早就布下的大局。
终于，信已至尾，只有一句话。
九棺合一，天地必生大变，慎之！慎之！
周道一口气看完，目光落在了落款处。
就这一眼，他身躯大震，简直不敢相信，只见那里分明写着一个名字。
黑暗魔主，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