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羝山,无草木,多金玉。
来之前,两人都见过如此记载,上山以后,便知所谓的“无草木”并非没有草木的意思,而是相较于其他草木茂盛的山川来说,此山无疑如同一个秃子,可真相却是参天大树十分少见罢了。
“这个季节外头根本看不见蜂,也许我们该换个时候过来。”观言四处张望着说。
山风陡峭,山上的寒意远比山下要来得早,之前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这时说未免有些后知后觉,但又一想见到应皇天如此开心的巫夫人青莲和小巫凡,还有他得到了能够请教巫冷钧的机会,纵是后知后觉亦无妨了。
“蜂多了也恼人,万一那所谓的‘蜂蜜之庐’能指挥群蜂,那于我们不利。”应皇天道。
“倒也是。”观言一想那场面就不免头皮发麻,连忙将之挥去。
山中静谧,虽然仍是大白天,风在毫无阻挡的空旷之所肆意来去,显得张牙舞爪,掀起了轻尘,却并无喧嚣,两人衣袂翩然,颜色一深一浅,在萧瑟又光秃秃的山中如同点缀,平添了一抹亮色。
两人漫步在通往平逢山的山路上,这条路是山脚下的村民指的,前半段能够看出经常有人来去,为避免惊动所谓的平逢山山神,应皇天并没有使唤他的各种坐骑,他们就如来此山游玩的游人,步履轻盈,赏山赏水,一路闲谈,悠然自得。可是到了后半段就不太好走了,无草木的山很容易能见到形状各异的裸露岩石,山路因这些岩石变得崎岖不平,尽管它们大多数隐藏在泥土下,那里没有植物,只有顽强的小草才能从石头缝隙中探出脑袋,就连眼下这个即将迎来严寒的季节也不例外。
爬山对观言来说是个体力活,谁让他不经常锻炼,反观应皇天,脸不红气不喘,观言有些纳闷,这人平日里不也都在重楼里窝着吗,哪儿来的那么好的体力?他不怎么服气,吭哧吭哧埋头往上攀行。
山路越是往上越显得陡峭,那条小路逐渐被嶙峋的石块所掩埋,此刻单用双脚已经不足够,非得用上双手才行。
观言小心翼翼地抓住一旁或是两边凸起的石块来增加支撑,动作不笨拙却也灵活不到哪里去,他甚至都没办法回头去看一看应皇天的情形,光是应付脚下的路就已经花去了他全部的精力,就在他一脚踩下的石块松动险险滑落的时候,一只手忽然稳稳捉住了他的脚踝,将之送到更安全的踏脚处,观言早已惊得一头冷汗,缓了片刻才继续往上,也更加小心谨慎了。
好在陡峭的程度并没有随着山势的向上而继续增加,至少尚在观言能坚持的范围内,只要小心脚下,就能逐渐接近第一座山峰,虽说这一路都显得空旷寂寥,也并无攀谈,但同样未有枝节横生,最终顺利抵达。
“呼……”观言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这才仔细瞧眼前这座山峰。山峰偌大,峰上怪石嶙峋,有些巨大无比,而草木稀疏,因而也不见其他的活物,看起来着实寒碜,若真有山神居于此,名声无法传至洛城也情有可原。
但真的会有山神居于此地吗?观言心中疑惑,面上就显了出来,他放眼望去,远处峰峦叠嶂,连绵不绝,端得是气势恢宏,如同一尾巨大的卧龙盘踞了半壁江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座山峰藏于其中,若是每座山峰皆有一位山神,那么仅这一处山脉,恐怕就要耗费大量光阴来调查和编撰,就是不知周国的神仕是否真如巫冷钧所言将神明们一一记载下来,于观言,他是很想见识一二的,但国与国的界线令他不能轻言,除非有什么机缘出现,或与神明有缘,恰如此次入山寻觅平逢山神,能否如愿寻到,目前尚未明了。
“记载中说缟羝山之首是平逢山,也许并不是第一座山峰的意思,而是最高那一座。”观言左看右看,也不觉得眼下这到处都显得光秃秃的山峰中有蜂的存在,来之前他也做过一些关于蜂的功课,蜂能筑巢,多见于岩穴树洞,人们常用火烧之,便能得到蜜蜡和蜂子,不由道:“此地并无大树,不如仔细查看一下这些岩石是否有缝隙,如果没有,那便不可能有蜂巢,趁天色还早,我们还可以再寻一座山峰。”
“既然上来了,没有收获也是收获,走走看吧。”应皇天慢悠悠走上来说。
两人沿着山峰上较为宽阔的山道边走边看,须臾就已置身于林立的巨石当中,那些岩石好似有鬼斧神工,远看近看各有不同,高低环绕,最低的也比人高,真如坚兵铁甲开起的迷阵,只将人团团拢进阵中。
观言仔仔细细打量周遭巨石,但每一块都通体浑圆,无伤无裂,自然也就不可能藏匿蜂影,只是岩石下方多有黑灰色的痕迹,周围也无寸草,似是有被火熏烧过的痕迹,观言弯腰检查岩石凸起的边缘,却也无缝无隙,无迹可寻。
岩石林林总总一地铺开,简直深不可测,不愧为缟羝山首峰,就算寻不到山神,平常登一趟山见识这一番也是值得。走了好一阵,两人才走出石阵,可入眼的景象却令人惊叹,那原应是一处尖峰,却被从中劈开一道,劈得干净利落,仅留下一条供一人通行的窄道,长度惊人,一眼望去,宛如两团青山墨色将一条细细的白线重重压住,压得密不透风,却又均匀无二,像是仔细丈量过一般。
观言看得出神,忍不住走上前,口中说着:“这儿就这一条路,看来要去到第二座山峰,必须要走这条又细又小的窄径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身后的应皇天拉住了道:“这路我们走不得。”
观言一愣回头,就见应皇天一脸戏谑地看着他道:“这不正是你要找的线索吗,小心有去无回。”
观言因言再去看那条山缝,片刻后恍然,“啊”了一声懊恼道:“是呀!这缝隙大是大了点,可不正是群蜂筑巢的绝佳之所嘛!”若是就这样走进去,半途遇到蜂群的话……观言光想就有些后怕了,也是因为跟应皇天在一起的时候,他难免放松许多,但真要放他一人来此,他多半是会走进去的,可见他的观察力仍是不足,稀里糊涂的,一点儿也不够警惕。一旦换了看法,就让原本看起来不过是景致特殊的缝隙变得阴森晦暗起来,肉眼是望不到深处的,看似光滑的岩壁越深越模糊难辨,也越是潮湿幽暗,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刚才一路走来,都有火熏烧过的痕迹,若是如我们一般有心前来寻山神的人,必然会受到误导,以为此地无蜂。”应皇天道。
观言讷讷,摸摸鼻子,他说的可不就是自己么。
“那现在要如何?”那么深长的缝隙,火是必然烧不到的,烟熏也未必行得通,山上风大,此刻风向却是不对,熏也熏不到缝隙里面,最多只能在缝外徘徊一阵。
“来者是客,不如我们先找一块敲门砖,看看此地主人在或不在,又愿不愿意见客,如若今日不巧,换一日再来也无不可。”应皇天道。
“敲门砖?”观言闻言一怔,山中哪来的门和砖,却见应皇天的视线转向方才一路行经的石阵,忽然明白过来,那些岩石不正形同此山缝的“门”吗?但这些“门”又要如何挑如何敲呢?
“自然还是用火,蜂虫一类对烟火的存在分外敏锐,试一试就知。”
“可是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无礼?”
可应皇天却道:“礼貌不应该是双方的吗?此地特殊,主人若先一步出迎,我们也不用费力找敲门砖了,这也是权宜之法嘛。”
这话也不能算他说得不对,但前提是主人得知道他们的到来才行,反之就不成立了,只是此地无门,生个火通知一下,也不能算太过。
“那要找哪一块岩石呢?”观言返身走回那些岩石阵中,细细观察哪一块比较合适,既然要通知主人,必然要将烟引至山缝的位置,若是结合风向来看……他在石阵中穿梭片刻,发现西南方向有一块岩石的位置简直再完美不过,而这块岩石的下方,果然有一大片被烟火熏烧过的痕迹。
“从前在这里烧火的人难道都和我们是同一个目的?”观言纳闷,又环视边上的岩石,无一例外都有熏痕的存在,这很好理解,风向不同,选择的岩石也就不同,只是这些痕迹在进来之初会以为是这里曾烧过一场大火,而现在根据痕迹的分布看,好像都是为了将烟引向山缝才烧的。
“也许吧,总之试一试是无妨的。”应皇天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石来。不过他两手空空,观言还在纳闷柴火在哪里找的时候,就见应皇天轻轻一击掌,随后,竟有一只半人高的小猴从石阵中跑了出来,它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来到近前,观言看见它背后有个竹篓,竹篓里全是枯枝碎叶和杂草,都是燃烧用的材料。
小猴聪明得很,生得圆头圆脑的,动作十分灵活,像人似的将竹篓取下,然后就地一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都散在了地上,随后它又将竹篓一背,应皇天从怀里摸出一个桃丢给它,它兴高采烈接住抱在怀里,一溜烟就消失在了石阵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下山去捡柴来。
这一来一去也就一个眨眼,观言都来不及吃惊或感叹,应皇天已开始生火,他连忙也蹲下帮忙,将那些散乱的材料拢成一堆。
火很快烧了起来,烟随之升起,就在观言以为这就差不多的时候,应皇天又取出一个小玉瓶,他打开瓶塞,将里面的粉末一股脑儿倒在了火里。
瞬间,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随着烟雾四散开来,观言也是服气,应皇天的准备工作细致入微,反观他自己,要什么没什么,这一趟来得着实太过松散。
兀自反省着,火已越烧越旺,香味也越来越浓,那必然不是普通的香粉,否则哪有那么经烧的,观言瞅着红彤彤的火光,正想问问应皇天,忽地,他听见了“嗡嗡嗡”的声音。
“来了。”应皇天低道。
观言立时抬起头,前方虽仍有岩石遮挡,但声音听起来位置偏高,正是从山缝的方向传来,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除了“嗡嗡”声越来越响之外什么都没看见,观言按捺不住往边上挪出了一小步,想错开岩石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有蜂群被香味吸引过来。
这一眼完全没心理准备,或者说跟心里想的根本不一样,直把观言吓了一大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大群蜂,又不是一群蜂,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形蜂群,但也不止如此,只因那人形出奇的怪异,赫然如记载中所描述:“其状如人而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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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到了,新的一年要开始啦,最近有些忙忙碌碌,更新慢了请见谅!
先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加上元旦快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