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生于汝水边的一个小村落,那儿远山邻水,还有一座十分古老而美丽的大森林,村里的孩子们从小就喜欢在森林里玩耍,他们采蘑菇追兔子,网虫捉蛇,没一刻安分。村里的大人们也在森林里打猎,他们比孩子们走得更深,对森林里的一草一木更为了解,不过有一样飞虫大人们见了也如临大敌,那就是野蜂群。
野蜂十分厉害,它们的个头极大,尾部长有螯刺,蜇人能使人毙命,所以大人们都会仔细叮嘱孩子要远离野蜂,若是发现单独的野蜂能躲就躲,千万别去招惹,若是一群就更不得了,不远处必定有蜂巢,谁若是发现蜂群,那么务必要通知村长,村长会集中村子里所有的大人们去寻找蜂巢,目的是将之捣毁,一般蜂巢捣毁后还能得到不少蜜蜡,也算是有劳有得。
本就是平凡的生活,野蜂群和森林中的鸟兽蛇虫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无论是蜂巢还是兽穴,如果成为了隐患人们总归是要想方设法处理掉的,不同的只是各自应对的方式有别罢了。
一直到她成婚的那日一切都还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那正是她的大婚之日,村子里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到处悬着大红绸,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村口还特地摆了流水席,角角落落都洋溢着喜庆的味道,谁都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降临,几只野蜂悄然而至,借着夜色各自藏匿,仿佛在等待属于它们的最佳出场时机。
那场婚礼最终爆发成了一场大灾难,几只野蜂如同埋伏多时的前哨兵,在人们最放松的那一刻招来了千军万马,它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惊动了人群,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整个村庄。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次自杀式的复仇行动,为以往那么多次人们对蜂巢的烧杀抢掠而复仇。那一晚它们袭击了不少村民,村民们为抵御蜂群的攻击纷纷亮出了火把,混乱中有人失手烧了大红绸,村子里开始起火,所有的喜庆都被这一把火燃尽了,红烛却只烧了一半,再也找不回前一晚半点的喜气。
没人料到蜂群能成灾,它们几乎毁掉了大半村庄,人们吞食了恶果,曾经火烧蜂巢赶尽杀绝的行为如今分毫不差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叫他们怨不得怪不得,就算是恨又能如何,他日见到蜂巢再势不两立也必须想想这一晚所尝的苦果。
劫后余生的人们各有各的伤痛,有的房子烧没了,有的失去了亲人,还有的人遭了蜂蜇侥幸活了下来,可是一直高烧昏迷,村里的大夫无能为力,来看了几次摇摇头又走了,这些人里面就有莫隗峰。
除了被蜂蛰,莫隗峰身上还有大面积的烧伤,是那晚为救桃泱而留下的。
桃泱整日整夜守着莫隗峰,她相信他不会丢下自己,幸运的是莫隗峰真的熬过来了,但醒后的莫隗峰变得十分奇怪,他一直说有什么在召唤他,他应该听从召唤,完成他的使命。
“召唤?使命?”观言奇怪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桃泱摇头:“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经历了什么,那一晚除了他之外村子里还有好几个人都被蜂蜇得很厉害,但最终醒来的只有他一个,可我觉得他并不像是真的清醒了,因为他完全不跟我对话,也忘了我们的约定,就好像我们压根不曾成亲,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始终惦记着他的使命,当能下床的那一天,他就离开了村庄。”
“这是多久前?”观言问。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过去五年,桃泱如今说起莫隗峰的离开早已平静了许多,有时她甚至觉得那人仿佛注定要离开似的,她本以为成亲那一晚已经是再糟糕都没有了,哪里知道原来更糟的还在后面,莫隗峰伤重将死,可人活了却并非好事,因为他走得毫无留恋,只让她生出无尽的不甘来,想弄清楚他到底要走去哪里。
“然后你就追着他来到这里?”
桃泱点头,她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于是只身追了过来,只为对她自己、对不知道为什么而丢失的那个家有个交代。
“那他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不仅是桃泱,听她说半天的观言更是一头雾水,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莫隗峰,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弄的,把蜂群都弄到了身上去?就不怕被蜇吗?
“我一路走一路打听,才知道他沿途救下了许多蜂巢,也许这就是他所谓的使命,这倒是让我容易跟随,那些蜂儿许是被他所救,也一路尾随,后来经过的地方人人都喊他蜂神,他甚至开始传授人们养蜂的方法,可是在这之前我从没听他说起过,简直是无师自通,然后我就想会不会是因为曾经被蜂蜇狠的缘故,其他人都没他那么幸运,但如果那些人里也有人活了下来,是不是会变得跟他一样?”
桃泱这个猜测像是生了根,只是苦于无处求证,如今她等在山脚下早已不是为了得回曾经的丈夫,而是想了却多年的疑惑,这五年来他对她避而不见,那么她就等一个他愿意见或者不得不见的有缘人,或许这一次真的被她等到了,她看看观言又看看应皇天,急切地问:“你们见到了他,发生了什么吗?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话?都说了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有了丁点希望,就算他们到头来不是有缘人,至少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观言也不隐瞒,将山上的对话一一和桃泱说了,桃泱忍不住低声说“骗人”,可那人全身上下都被蜂群武装包裹得那么严实,除非他肯自己承认,肯卸下武装,否则谁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办法有一个,就看你敢不敢试。”一直没说话的应皇天忽然道。
桃泱一怔,连忙问:“什么办法?”
应皇天道:“如你所言,他是被蜂蜇了之后连续高烧,醒后变成了这样,那么兴许蜂毒一直留在他的体内,或是他的脑内,以至于影响着他的行为,若是能解开蜂毒,也许他就能恢复正常。”
观言一听就道:“这怎么行,蜂毒那么厉害,简直是性命攸关,不能试。”
“那就放弃,没必要守着这个疑问过日子,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若完全解了蜂毒,他反而活不成。”应皇天又说。
桃泱不语,应皇天看着她,起身道:“你说你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若你肯为了这个疑问连性命都放弃,那么你再来找我,我成全你。只是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面,我不会为你的性命负责,没有谁能为别人的性命负责,从来就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负责。”
观言明白了,应皇天以进为退,摆明了劝桃泱放弃,不过人不是那么容易想通的,两人丢下话也不再多留,告辞离开了。
“如果她来找你,真的要试?”观言有些不安,他觉得那桃泱执着得很,万一钻了牛角尖,难不成还真的要让她如愿?
应皇天却说:“若她豁出性命都想要求解,那么我们何必做恶人?”
“可是……”观言说不过他,有的人做人一世糊涂,有的人做人却只求明明白白,他不是不知道这个理,但是也正如应皇天说的,谁都担不起旁人的命,可他却不知道应皇天要如何成全桃泱的心愿。
“放心吧,先回去吃饭,别让莲姨等急了。”应皇天拍拍观言的肩:“别把事情想得那么难,她如果来找我,我不会伤她性命的,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教人清醒的法子,我多得是。”
有他这句话,观言才真的放了心,应皇天的手段自是多,他就怕他不愿使,只要他愿意,那就什么问题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