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长廊之下鎏金肆意,苍白雪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四溢,竟宛若一面明镜那般闪亮发光,就连空气里也散着一股洁白的味道,那种纯白着实让人心动,可于刚被从地牢里面拖出来的几人而言,只觉四周围刺眼又苍茫,甚至有一种寂灭之感。
一顶软轿悠悠自朱雀门方向而来,轿帘层层叠叠,金凤纹样的刺绣在深青色底子上面显得尤其刺目,轿身漆黑华丽,足显雍容之态。
“杨大人!杨大人!”段轻鸿自廊下抬眼,一见到轿子忍不住叫唤起来。
轿子未停,似是恍若未闻。
“杨大人——”
“快走!杨大人也是你能扰得的么?”押着他的侍卫一脸不耐,口中催促还不够,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杨大人!”段轻鸿被迫一路走,却仍然不住回头,冀望轿子能够停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叫住凤阳王,可他心有不甘,默默无闻死了也就罢了,竟还要背负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赴死。
“任大人,你去求求杨大人,让他为我们向凤王求情——”段轻鸿觉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应该放弃,而且他跟杨大人之间只有一次对话,可在他心目中这位杨大人并不如别的大人一样心肠坚硬。
任渊明只是看了他一眼,根本无意开口。
官场上的事他比段轻鸿看得明白,凤阳王的为人他也比段轻鸿要清楚。
那个人,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任大人,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死么?”段轻鸿咬着牙问,被镣铐铐着的双手扯住了任渊明的囚服。
不甘心,又如何?任渊明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很多的青年,不禁暗自叹息。
就在段轻鸿一行人要转出长廊的时候,却听轿中传来低低一声吩咐:“停轿——”
“杨大人!”段轻鸿不由面露喜色。
“将他们带过来。”轿中人又道。
“是。”
几人被押着来到轿前,杨宗月并未现身,就连轿帘都没有掀起来的意思,只听他在轿中缓缓出声问道:“任渊明,你心有不甘么?”
“犯官没有。”任渊明垂首道。
“很好。”他的声音似是很满意,随后又问道:“那么你呢?段轻鸿?”
“我不甘心!”段轻鸿抬眸,他想穿透布帘看清楚里面的人,却始终是徒劳,帘子只掩得严严实实,连个轮廓也瞧不见。
轿中忽地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听在耳中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任渊明,你可知你们为何会被定罪?”杨宗月又问。
任渊明仍未抬眸,只道:“犯官失职,未查清缘由便上呈陛下,冤枉了应太傅。”
“我不懂,那封信函明明就是证物——”
“段轻鸿。”只有淡淡三个字传来,威压感却异常明显,很轻易便截断了段轻鸿的话:“证物只看用在何时,陛下初登大宝,应太傅在他身边十年怎可或缺?”他顿了顿才又慢条斯理言道:“再者,应皇天此人,十年来从未留下只字,他的字迹无可寻,现在……你们明白了?”
那个人,从不写字,似乎总有什么理由,他是知晓这点的,所以一见信函便知是有人故意布置,而凤王他……想必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那一日他明明放走了天香公主——”段轻鸿话到嘴边倏地住了口,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轿帘。
那一日凤王率领赶至天锁重楼的大军正是后来在须遥山跟莫军交锋的军队,死伤惨重,所剩无几,而他们几人,是唯一留下亲眼见到了天香公主身影的人。
“起轿——”声音又从轿中低低传来,杨宗月不再多言。
即日,叛臣凤允及其任渊明一干人等斩首示众,凤允家眷全部发配充军,府中查抄资产全数归于国库,莫氏一案至此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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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终于醒了。”香薷的声音里有着欣喜和浓浓的叹息,仿佛已等了千年之久,床上那人才终于睁开了双眸。
那双眸子泛着静凉彻骨之感,黑沉幽暗无比,注视香薷半响,径自起身。
他才坐起便用双手撑住了身体,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他闭上了眼的侧脸。
“公子,你睡了五日之久,身子定是很乏力的,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香薷扶住他轻轻说道。
“有谁来过?”应皇天低低问她,他的声音干哑,微微有些无力,只依旧淡薄。
“是凤王亲自把公子送回来的,还有……还有……”香薷蠕动着嘴唇,就是没有说出口。
“公主吗?”应皇天淡淡两个字。
“……嗯。”香薷回答着,同时小心翼翼抬眼看应皇天,公主隐去一身香气而来,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可还是被他轻易察觉到了。
应皇天没什么表情,半响不语,随后只道:“扶我下床。”
“是。”香薷垂眸,伸出手扶住他,然后又对他轻声说道:“陛下吩咐过奴婢,倘若公子醒了,让奴婢立即派人去通知他。”
“去吧。”应皇天扶着床柱自己站稳了,便挣开了香薷的搀扶,摆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