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出发了?”嗓音低醇,似也泛着一股糯米清香。
“是的,大人。”
优美的手指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青瓷杯,一身雍容华贵的男子露出淡淡的笑,低垂着的睫并未抬起,便道:“饕餮食人,看来是真的了。”
“下官已查过,侍卫张德方、太御姚顺,以及太监胡福三人都是太后的人,目前皆已下落不明。下官还查到,姚顺因幼年时曾被马车轧伤过骨头,在他右腿胫骨处有一个凹口,如今元大人带回来的骨头里便有一块这样的伤骨。”
杨宗月点头,淡淡道:“太后一再否认,只等寿宴那日治他的罪,以求顺理成章,若我猜得不错,她必定早知他并没有死,欲再次下手。”
本以为寿宴上会有何刁难,不想这次其实安排在了寿宴之前,一动手便是雷霆之势,着实让人措手不及。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凰青要杀他?
“是命盘之主找到了他的下落么?”轻晃着杯子,他倒是有点好奇那命盘之主究竟是何长相。
“不是,北国天香公主最擅长结界之术,应太傅的气息过于虚弱,所以尽管元大人设法唤出了命盘之主,可连他都没有办法感应到应太傅确切的行踪。”
“哦?”杨宗月微微蹙了蹙眉,长指扶着光洁的下巴喃喃道:“看来他真是被伤到了,这真是糟糕……”
“只是命盘之主确定了一点,饕餮是往鬼谷墟的方向行去的。”
“鬼谷墟……”杨宗月重复了一遍,再问:“你的人探到了什么?”
“天香公主三日前在凤京出现过,同行的还有天香阁东方分坛坛主朱璃。”
“听说鬼谷墟住的是一个隐士……”
“回大人,那人名叫傅颜青,下官……一时查不到他的来历。”
“唔……我知道了。”杨宗月点了点头,抬眸道:“天香阁纵是再隐秘,毕竟在大凤境内,既已有了那么多线索,那么他必在鬼谷墟无疑,只是还需确定一点——”
“大人可是在想应太傅是否自愿?”
杨宗月一听这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眼神闪烁道:“徐量,有时候你就是聪明过了头,北国的人谁都能怀疑,就是不能怀疑他,知道了么?”后面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巧,分量却很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躬身站在他面前的徐量心神凛了凛,便道:“下官知晓了。”
“从凤京去鬼谷墟的路并不远,看来我们也是时候动身了。”杨宗月说罢便站了起来。
徐量吃了一惊,问道:“大人您要亲自去?”
“是嫌我去碍事么?”杨宗月眯了眼,随后淡道:“反正保护一个人也是保护,保护两个人也是保护,我不放心他,得亲自走一趟把他给接回来。”
“知道了,大人。”
杨宗月又吩咐道:“你速去准备,顺便叫继延备好人马,再派人跟端将军说一声,叫他注意凤京动向,我们这就走出发。”
“是。”徐量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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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皇天在看石雕。
他已经能下床走动,可并不能走得太远,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在古月轩里看看傅颜青的字画和石雕。
“这块是绿青田,没有一点杂质,露天开采。”傅颜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也似不含一丝杂质,清清淡淡的。
“你很擅长雕刻。”应皇天把玩手中一颗墨绿的小石头,上面的篆体字刀法随意,极为浅薄,浅浅的如同浮雕,影影绰绰。
“其中有一些是出自天香公主之手。”傅颜青道。
应皇天垂眸片刻,淡淡说道:“你转告她,若她再不动手,以后就不再有机会了。”
傅颜青注视他被黑发遮盖了一大半的侧脸,开口道:“你也知道她下不了手的理由。”
“她若心软,吃亏的是她自己。”无比淡漠的声音,空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你希望她复国?”傅颜青反问。
应皇天放下手中的那块石头,转过脸看着傅颜青,只道:“她心里恨,谁也帮不了她。”
“那你呢?”
“她要恨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这句话薄情到了极点,着实让傅颜青怔住:“所以,你眼里从没有她?”他忽地心痛,为她心痛。
“叫她放弃,否则,我也救不了她。”应皇天淡淡道。
傅颜青不由一叹,便道:“她若能甘心放弃,她就不是梵心蓠,除非——”他抬眸,也许能阻止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可是很明显应皇天什么也不愿说,梵心蓠想知道的答案永远都不可能从他的口中得到。
应皇天对着他的眼睛,平平道:“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就像你离世而居,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
傅颜青温润的眼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难明的情绪,似是因他这句话震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文,笑笑道:“你像是什么都知道。”
应皇天不再开口,视线移至紫檀宝阁中一块雕成螭虎形状的鸡血石上,那石头血色如虹,似是一刀一凿刻出了鲜血,红润欲滴,刺目异常。
古月轩外,却有一个窈窕的身影静静而立,那端着托盘的双手青筋凸起,褪尽了血色。
傅颜青踏出了古月轩,隐隐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他不用回眸,便知那人站在墙畔。
“……公主。”他叹息。
“我从未告诉过你,是他教我握刻刀的。”低低婉婉的声音开口道。
傅颜青愣住。
梵心篱转头,她与里面的人一墙之隔,却好像相隔千万里,半晌,她轻轻地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会雕刻,可我却从未见他用过刀。”
傅颜青不语。
“我忘不了。”她又道。
傅颜青垂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