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姝宫,孤独,凄冷,清凉。
落日的余晖将它笼罩在里面,是赤红色的。
过了很久吧,也许不是,定北侯的兵到了这处宫殿。
为首的那人盯着梁上的人,盯了很久很久。
“大公子,这是瑞雍的妹妹,千氏的长公主,千璃。”
“我知道。”他说。
亲随中不乏有人感叹,“是个刚烈的女子,千氏长公主千璃,风华而绝代,真是可惜了。”
国亡而身存,这是何等的悲哀,她这样的好颜色,活着,又该何去何从。
这样一张面容将带给她的,只会是无间地狱,万劫不复,这样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唉,可惜了。”
长公主千璃,时年十六,二八年华,举世无双。
“大公子?”
男人近乎是狼狈的移开视线,“葬了吧,厚葬,以昭显新皇的宽容大度。”
“明白,大公子。”
被称作大公子的人回身走了,走出去老远,又回头,眼中莫名涌动着什么,可惜,无人得见。
城郊的那片草丛后面,身着粉嫩公主裙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呜,父……皇……母……后……姐……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和尚手持佛珠,身着袈裟,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眼前的孩子看到他,突然就不哭了,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睛,咯咯咯的直笑。
有人过来了,和尚竖着食指,“嘘。”
孩子有样学样,也竖着食指,“嘘。”
这小模样,把和尚逗笑了。
和尚走出草丛,泰然的转动着佛珠。
“和尚,可曾见过一个两三岁的孩童?”
问话的人一身的铠甲冰冷刺骨,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和尚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曾。”
为首的人赫然是下令葬了瑞雍帝后的人,去而复返,也是突然想起那个苏婉一直抱着的孩子。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卫风明显不信,“大师,真的没见过吗?这孩子是我们老爷的掌上明珠,怪我急于赶路,一时没看住,让小主子走丢了。这可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啊,没了她,老爷夫人也活不成了。”
情真意切,很难不让人动容。
和尚还是摇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卫风在和尚面上看了又看,终是下令,“撤,去别处找找。”
和尚目送他们离开,双手合十,虔诚至极,“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商禾顺应民心,称帝,国号雍。
即位之日,捷报连连。
北降甘霖,南晴数日,中蝗虫尽灭,疫病亦有可解之法,九州之震止,民皆盛颜。
帝亲征,不久,四周蛮夷皆跪伏以拜。
在位五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及薨,长子继位,改年号永安。
永安十年,宫中大摆宴席,邀群臣及其家眷,以庆国之昌盛。
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永安帝商晨萧举着酒杯,“国家日渐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是众卿之劳。众卿鞠躬尽瘁,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才有我大雍十余年安稳,朕心甚悦。”
群臣跪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商晨萧大手一挥,“众卿平身。”
商晨萧左边坐着皇后楚悌,右边坐着贵妃殷柔。
这等场面,按理,除皇后以外,其他妃嫔是不能出席的。
然,殷贵妃是商晨萧最宠爱的妃子,所以开了先例。
楚皇后表面维持着得体大方的笑,余光却一直暗暗的落在殷贵妃的身上。
殷贵妃长得很美,整个后宫没有谁比得上她,包括楚皇后。
她的美,不止美在皮相,还美在骨子里。那双眼睛最美,像是盛满了万千星辰,又像是空洞得无边无际。
殷贵妃很得宠,偏她又比谁都淡然。
淡然的笑,淡然的说话,淡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在这喧嚣的席间,她也只淡然的转着手中的杯子。
是的,殷贵妃,殷大学士的嫡女殷柔,她在商晨萧被封为太子的第一年就进了东宫,那个时候没谁注意到她,八年,她低调得像是一个隐形人。
永安三年,商晨萧醉酒,阴差阳错临幸了她一次,殷贵妃开始得宠,开始为人所知。从楚皇后知道这个人开始,她就没在这位身上看到除了淡然以外的情绪。
偏生,商晨萧就是爱惨了殷贵妃的这份淡然。
“怎么了,吃不惯?”商晨萧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温柔。
这样的他,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就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对妻子关怀备至的丈夫。
殷贵妃抬眼看他,“没有,只是有些无聊罢了。陛下,下次,这种宴会就别让我来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
“行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下次不想来就不用来了。”商晨萧叹气,“朕也是怕你终日在自个儿的殿里闷着,闷出病来。”
楚皇后看到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心中一阵的苦涩。
她是丞相的楚山海的女儿,先帝还是定北侯的时候,就被指给商晨萧作正妻。
她嫁给商晨萧近二十年了,其间,他们也曾这样温存过三年,自商晨萧成为太子后,再没这样过了。
商晨萧现在对她的态度说不上有多喜欢,不过,很是敬重,又带着些疏离。
“皇上说得是啊,殷妹妹别整日的一个人待在寝宫里,闲暇了,可以去找各宫姐妹聊聊天,真病着了,皇上该心疼坏了。”
“皇后有空了,也要多帮朕劝劝她才是。”
“臣妾省得的。”
殷贵妃还是淡然,好像两人讨论的对象不是她一样。
“刺客!有刺客!”
一群黑衣蒙面人来势汹汹。
席间起坐喧哗,谁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多了一批刺客。
“卫风。”
“臣在。”
卫风,现禁军统领,商晨萧最信任器重的人。
“传朕令,杀无赦。”帝王威严冷漠。
“遵旨。”
暗卫现身,将商晨萧这边几乎围成了铜墙铁壁。
现场在禁军的干预下,很快稳定下来,局势呈一边倒的趋势。
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对,当机立断,刺向商晨萧。
这个黑衣人也是厉害,以势不可挡之势,在这铜墙铁壁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只是这剑尖却是拐了弯,冲着殷贵妃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商晨萧一把将殷贵妃拉到身后,来人也成了暗卫的剑下魂。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皇后被吓得花容失色,幸亏边上的侍女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当场失仪。
楚皇后侧眼看殷贵妃。
殷贵妃那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丝变化,独独眼中冷得彻骨,这样的殷贵妃也是楚皇后从未见过的。
缝人三分笑的殷贵妃竟也有这样冷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