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乐城,原代国国都,此刻却成为唐军所有,慕容垂大军就临时驻扎在此地。
“……特赐慕容垂九原郡侯,荫一子,赏金……绢帛……”几位行人司的官吏面容严肃的当众宣读完圣旨。
慕容垂鞠躬拜谢:“谢陛下隆恩,臣唯有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行人司是礼部下辖的一个部门,平时皇帝的正式旨意、朝廷中枢的命令都需要他们去传达。
敕封旨意是正式命令,自然是需要他们来传达的。
任命官吏什么的都是很神圣的事情,不可能让地位卑贱的太监来进行。
不管是哪个朝代,除非是宦官掌权,否则圣旨之类的皆有专门的官吏传达,皇帝派个宦官传达的只能是私下口头命令。
这对官员来说也是个保护。
密旨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如果皇帝私下给了一道圣旨,转头不承认了,那真就死不瞑目了。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看过汉武大帝的都应该知道,汉景帝死后还用一卷密诏弄死了魏其侯窦婴。
虽然这段历史的真实情况已经无法得知,但汉武帝确实利用密诏漏洞合理合法的弄死了窦婴。
试想一下,如果这份命令是公开宣读的,有很多人证在场,汉景帝还怎么耍手段?
言归正传。
战争还没有结束,远没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慕容垂的这份封赏命令确实是特例,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受封。
原因很简单,身份特殊。
曾经的燕国宗室贵为亲王,放在一般的改朝换代,他这样的人要么杀掉,要么赐给一个贵族爵位另行任命。
也就是唐国比较特殊,文易用另一套全新的体系取代了旧体系,之前的功劳全部清零。只有为唐国作出贡献的才有资格封爵,否则就只能是白身。
但反过来说这样很不利于安抚旧权贵,也就是唐国的土改和新政威力够大,否则这些旧权贵肯定会想办法造反。
一般的旧权贵可以不理不问,甚至直接杀掉,但慕容垂这样的人才却不能这么粗暴的处理。
所以他才刚刚拿下代国,文易就直接特旨封他为郡侯以安其心,同时也能起到安燕国旧权贵之心。
获得封赏的慕容垂确实很开心,特意给大家分批放了半天假。
事实上放假也没啥用,代国是主动撤离的,城中几乎被搬空就只剩下一些被视为累赘的老弱。
唐国不但没能获得补给,还要拿出口粮救济这些灾民。
还好唐国军队普遍实现了骡马化,运输军粮没有那么困难,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
慕容垂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派出军队对数百里方圆的草原进行搜索。
果然找出了许多躲在隐蔽处不愿意迁走的百姓,大多都是汉人,把他们聚拢起来送到了后方的平城加以安置。
这期间搜索队经常和秦国的探子相遇,双方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打的难解难分。
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发生了数十起遭遇战,最终的结果是五五开。双方都打出了火气,大有呼朋唤友展开大规模决战的架势。
慕容垂连忙叫停:“凡遭遇秦国斥候立即撤退不可浪战。”
慕容垂旗下骑兵旅长马瑞很是不服气,问道:“将军是小瞧我骑兵旅战斗力不成?”
这位是唐国骑兵初创时期的老人,慕容垂对他很是客气,安抚道:“马旅长这是哪里的话,论战力我军又有何惧?”
马瑞道:“那为何让我们不战而退?”
慕容垂仔细给他分析解释道:“陛下仁慈体恤士卒性命不愿与秦国正面交锋,欲采用疲敌之计拖垮秦国。”
“且此策已经大见成效,代国远遁漠北,铁弗人遁往西域,乌丸人与丁零人也皆已撤走,与凉国又生间隙,秦国已经独木难支。”
“现在秦国最想做的就是趁着他们还有最后一口气,找到我们的主力进行一场决战。如果我们贸然接战很容易落入他们的陷阱,坏了枢密院的大计。”
马瑞道:“那也不用不战而逃吧,现在手下的儿郎们都快憋不住了。”
慕容垂脸色一肃,严厉的道:“憋不住也要憋,刘枢密接连传了三道命令,向我们传达枢密院的战略计划。”
“现在采取全面守势决不能和秦国做无谓的缠斗,待黄河冰融后与水师配合封锁黄河,然后越过河套攻打对面的凉国。”
“一旦拿下凉国,秦国就成了瓮中之鳖,任由我们炮制。诸位,不是我不想战,而是为了大局有些屈辱我们必须忍受。”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谁敢违反军令坏了军国大事,别怪我不讲情面。”
见他连枢密院和刘猛都搬了出来,马瑞众人面色怏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刘猛是会稽郡两千人之一,在南下途中就开始跟随谢道韫学习兵法,又是最初的骑兵团团长,马瑞在他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后续秦军和唐军的斥候再相遇,唐军会选择主动退让,引得秦军大声嘲笑。
开始还有唐军忍不住上去拼命,但不论输赢回来之后都会被处置,其后此类事情就很少了。
不过秦军也没有嚣张太久,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黄河传来轰鸣声。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冰融了。
第二天秦军的斥候开始撤退,这次轮到唐军斥候反过来进行嘲讽,秦军斥候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一个劲的撤退。
黄河边,张蚝望了一眼脚下的土地,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倒不是他对这块地有感情,而是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现在的秦国就是死地,所有人都知道唐国的计划,他们也知道,可毫无办法。
有人提到过趁黄河冰融前攻打凉国,但此时秦国只剩下三十多万兵力,国内还不是很安定,哪里还能抽出兵力去打凉国。
张蚝也想和唐国正面打一场,就算输了也能瞑目,可慕容垂就像是铁壳乌龟一般,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
现在黄河冰期将过,他们必须要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撤走。否则等唐国水师战舰赶到封锁河面,没有后勤保障的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蚝不想回那个死地,但又不能不回,妻儿老小都在长安,且他对苻坚也确实心怀感激。
再说大军真正的统帅是苻洛,此人是苻氏宗亲骁勇善战,让他不敢有异心。
……
十余里外一高处,慕容垂用望远镜观察秦军渡河情况,数里外还有秦军斥候在巡视警戒,防止唐军突袭。
“这时候要是把大炮架上,轰炸特娘的一下子就爽了。”一名将领说道。
“不妥,炮兵移动太慢,秦国又都是骑兵,听到炮响他们就发起冲锋,我们要么丢下所有大炮撤退,要么就只能正面接战。”另一名参谋说道。
“我就是这么说一下,别当真。”那名将领道。
慕容垂没有理会手下人的唠叨,等秦军撤到对岸他留下一队斥候继续监视,然后带兵返回盛乐。
殊不知,在后套平原某处,苻洛率领五千骑兵在这里一直等待了十余日,却始终未能等到想象中的唐国先锋军。
眼看粮草即将耗尽,而黄河里的浮冰也消失不见,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就越过狼山,乘坐提前准备好的船渡过黄河来到河南地,然后驻扎在朔方城。
他要率军在这里抵挡可能到来的唐军袭击。
慕容垂真没有愧对张蚝对他铁龟壳的评价,一直按兵不动直到黄河浮冰消失,唐国水师战舰到来为止。
……
时间前移到三个月前,唐国制定好了派水师渡河前往河套地区的计划,然而计划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一个难题给难住。
这个问题是慕容德提出来的:“壶口天险落差查过二十米,战船无法渡过。”
一群人全傻眼了,文易失笑道:“得,现在知道了解地形的重要性了吧?”
刘猛羞愧的道:“此乃臣之过,请陛下责罚。”
文易严肃的道:“这确实是你的过错,还好慕容行走指出来了,否则真到了计划实施那天才发现不是闹了大笑话吗?你要好好感谢他。”
刘猛道:“谢慕容行走指正。”
慕容德连忙道:“刘枢密折煞我也,为陛下谋本就是我们做臣子的职责所在,不敢当谢。”
文易摆摆手道:“你是枢密使,军方大小计划都要经过你的手……这个教训一定要吸取。作为对你的惩罚,就罚奉三个月吧。”
刘猛道:“谢陛下宽仁。”
文易又说道:“虽然你出现了纰漏,但计划还是可行的。我们可以用旱地行舟之法,把船拖到岸上越过壶口瀑布在放入水中就可以了……”
“虽然这项工程有点大,但旱地行舟的设备可以留给后面已做民用……而且我们有蒸汽机,拖拽船只也方便。”
至于旱地行舟的方法,对于唐国并不稀奇。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在暗上造船,然后拖到水里,有时候修船也会拖到岸上进行。
计划制定好之后,唐国就开始紧急行动。
在壶口地区修建了旱地行舟的滑道,又从北都蒸汽机厂抽调了好几台蒸汽机过来,在黄河冰融前修好了旱地行舟的设施。
等冰期一过,唐国两个旅的水师就通过旱地行舟的方式,运送到了壶口瀑布的上游。
这次水师共来了两个旅一万人,旅长分别是柳茂和杨敦。和文易心目中的帅才卢壑是同乡兼好兄弟,只是他们两个能力确实一般。
纯靠资历才混到旅长的位置,统一战争期间诞生了许多后起之秀,需要老一辈能力不足的人给他们让位置,像他们这种战后几乎都会退居二线。
但人家毕竟在国家草创期间流过血汗,直接让他们退有点不近人情。鉴于此,枢密院就派他们过来打打顺风仗捞点功劳,然后再退休。
其实出兵中原到现在,除了关键之战,大多数顺风仗使用的都是这种能力一般的将领。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为了打压一下后起之秀,免得他们立的功太大后面不敢用。
但也并不是所有将领都能捞到镀金的机会,毕竟这是打仗,不是儿戏。起码那种刚愎自用的是没有机会了,只能去后勤上帮帮忙。
柳茂和杨敦两人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自作主张。之前和卢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让卢壑拿主意他们坚决执行,后来这种情况也代入了军中。
但也不是谁的话都听,他们还没有那么蠢。而是先了解清楚这个人是否真有本事,他们只听有真本事的人的话。
这么做还出现了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两人手下走出来的军官素质尤其的多,各方面素质还普遍较高。
来之前卢壑一再告诫他们,到了这边一切听慕容垂指挥,除了造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牢记叮嘱,到达这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求见慕容垂,处处以部下自称,让慕容垂欣喜之余对两人也愈加的有好感。
天知道他和唐军将领打交道的时候有多难,那一个个真是眼高于顶,要不是他真的有几把刷子,根本就镇不住下面的人。
后来在代国前线屡立战功表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才把那些人给压服。
柳茂和杨敦是少见的一见面就对他很客气的旅长级将领,他能看得出两人不是阴阳人,而是真的对他客气。
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慕容垂对两人也非常客气,道:“两位将军,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摧毁河套地区黄河沿岸所有能渡河的东西,确保秦军无法渡过黄河。”
“是。”两人领命道。
慕容垂又下令道:“马瑞。”
“在。”
“你带所部打通前往凉国的路线,沿途小心秦国的伏兵。”
“是。”
“骆飞。”
“在。”
“你率所部骑兵前往阴山一线监视代国大军动向,确保我军后方安全。”
“是。”
慕容垂继续道:“其余各军按照原计划随我前往凉国。”
“是。”众人轰然散开开始行动。
……
秦国虽然大军撤走了,但还是潜藏有不少探子,慕容垂大军调动根本就无法瞒住他们,很快朔方城的苻洛就知道了他的动向。
然而面对这滔滔河水以及河面上巡弋的唐国战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说拼陆军他们还有一点胜算的话,拼水师真一点胜算都没有。在水上,火器的所有缺点都得到的弥补。
移动速度?船够快就行。害怕阴雨天气?船上有顶棚……那是真正的杀敌与数里之外,根本就无法力帝。
这是他们用血的代价总结出来的教训。
除非用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划小船过去拼命,用蚁多咬死象的战术。然而,唐国最早就是以水师强大着称,人家水师比你强大。
关键是秦国作为一个内陆国家,真的不重视水师发展,那点水师的家底在开战之初就毁的差不多了。
后面虽然也打造了许多船,可没有水师这些船也只能当运输工具。
至于唐国人通过旱地行舟的方法把船运过来,他们也早就知道了,毕竟这么大的工程是瞒不住人的。
他们只能一边感叹唐国的强大,一边龟缩起来。也不是没有想过搞破坏,可火器军在防守战时候的战斗力他们已经领教过,试了几下就不再送死了。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眼看着唐国水师逞凶,他们只能在一旁看着。
而且唐国水师进入河套,威胁的不仅仅是河套地区,还有河对岸的狼山、饮汗城等大片土地。
现在的秦国,真的被挤在了黄河这个‘几’字形的口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