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昌妻子坚信那衣服上的两三小块暗红斑迹是血印,她认为这与李玉昌的死肯定有关系。
一想到这儿,整天就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哪个天杀的,谋害了自己的丈夫,不得好死。
不过,现在自己家孤儿寡母的,大儿子也才十六七岁,怎能出头?万般无奈,准备放弃追查此事。
李太青虽然只是堂叔,却也是个汉子,“倒媳妇,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没个说理申冤的地方。”
“叔,这自古哪有民告官的?就是有,哪个能告得赢?”
“我就不信,就他那个山阳县,前朝不是出个窦娥的冤案,最后六月大雪,终大白于天下。”
“叔,那不是戏文嘛,哪能当真呢?”
“倒媳,这次我去了山阳才晓得,真真的,还有个窦娥巷呢。”
“叔,你是武秀才,外面是认识几个人,可没个能耐大的,不管用啊。”
“事在人为,我非要给玉昌把这冤情给洗了,我老李家哪个不是堂堂正正的?受不了这冤枉。”
李郑氏听了,感激不已,叫三个娃给李太青跪下,自己也跪到面前,“叔,玉昌的清白就靠你了,我替玉昌谢过了。”
“快起来,叔会全力去办的,就是撂了这身老骨头,也得把案子弄清爽了。”
李郑氏去里屋把李太青带回来那王圣汉给的一千两银子取出来,“叔,告个状子哪那么容易,盘缠路费上下打点的,都得用钱。”
李太青哪里肯收,“倒媳妇,不是我你叔要不要的问题,这银子不能动,将来可是个证据啊,你也不能动。”
李郑氏听了一愣,李叔这说得对呀,一定是那个王县令做贼心虚,害了自己丈夫,还假装做个好人,想借此蒙混过关。
“叔,那处理好玉昌丧事,家里还剩下三十两银子,这个你得拿着。”
李太青摇摇头,“这事儿也就在州县跑跑,花不了几个钱,叔有。再说了,你这两儿一女的都还小,今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好好收着。”
事是允下来了,以前都是从戏文里看人家打官司告状的,就是告御状也是听说而已。现在真的要替李玉昌出头,一时间还真难住了,没头绪呀。
虽说自己是个武秀才,那算个屁,就是县衙也进不去。
想找秦路和顾小五问问情况,可办完丧事他们都走了,不知去向。
更为尴尬的是,离开山阳县之前,自己代表李玉昌的亲属亲笔写下具结,“生侄玉昌在淮因病自缢身死,已蒙验明,并无别故。今生情愿率仆秦路等将侄棺柩,搬回原籍埋葬”。现在自己又要替李玉昌出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想起当时情景,李玉昌的遗体由山阳县知县王圣汉装殓了。自己只是草草看了一下侄子的面孔,当时也觉得遗体脸色惨白,可由于心中悲伤,就没有再细看。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疏忽了。
怎么办?
不能只靠这两点怀疑就去告人家朝廷命官吧?玉杯饮尽千家血,银烛烧残百姓膏。天泪落时人泪落,歌声高处哭声高。就是乾隆盛世,实际也是达官贵人的盛世,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艰难。
老百姓日子都过不好,还想去告一个县令,这事悬。
就是让告,江苏山东两省之隔,我在这个小小的即墨县怎么告遥远的江苏山阳?何况那个王圣汉还是个七品县令。
再说了,这案子背后还有什么黑手,不得而知。
官场又是官官相护,这事难上加难。
即墨告不了,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去京城告御状。
一提到告御状,李太青心里直嘀咕。老百姓超级告御状,是要滚钉板的,那《杨乃武与小白菜》戏里可是演得真真切切,滚过之后,这浑身血淋淋的。
其实李太青倒不是心里害怕,大不了一死。不过,这身体要是抗不过去,这钉板也滚了,冤案也得不到洗刷,岂不更冤?
思来想去,决定豁出去了,准备去京城一趟,击鼓喊冤。
可这御状要告,得有个十层把握,可不是这么草率行事的。
李太青去找了族长,把自己的意思讲了一遍。
族长觉得不可思议,“太青,自古告御状那是最后一关,哪有你这样一棍子就捅上去的?你没听说过我们县衙的规定吗?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这只是县衙一个规矩啊。”
“叔,我晓得呢,去京城告御状,还得滚钉板呢。”
“你也晓得要滚钉板呀?就凭你这身老骨头,没滚到头,自己这老命丢了,还告状,告什么状?”
“那咋办呀?我们玉昌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嘛。”
“太青啊,玉昌这么一死,我们李家可是折了一根大梁柱,我这心里就不疼?可你这没有实凭实据的,就一头钻进京城告状,想让人家把你打回来吗?”
“叔,我们手里有玉昌遗留禀呈,还有血衣,难道不够吗?”
“那个禀呈所言,确实有很大疑点,但也证明不了玉昌是人家山阳县令所害呀。就你那个衣服上两个红印,是血迹吗?人血鸭血?你能确定?”
“可我们玉昌不就是在那儿这么死的嘛,这之间能没有联系?”
“有联系,那是你我这么想的,到了大堂之上,人家审案子的老爷可不这么想,他们要的是铁证,铁证才能如山。”
“我只是告状,证据得他们去查不是?”
族长摇了摇头,“太青,你都花甲之年了,还是个武秀才,多少是见过世面的吧?不错,我们玉昌是去年新科进士,不过也只是个即补知县,他还没有真正当上官吧?这在大清官场,不过一蝼蚁,死就死了,与他们何干?人家依然做官还是做官,发财还是发财,谁还为了你一个死去的即补知县去下死功夫查案?替你去找证据,你是谁呀?”
李太青急眼了,“那要是我碰到一个包青天呢?”
族长起身转了两圈,看了看李太青,伸手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包青天,包青天好啊,可是几千年来,出了几个包青天啊?”